馮京緩和了神色,微笑道:“我憶起還有事物落在衙署,你們先走罷。”
“哦,”歐陽芾道,“那我們便先告辭了。”
馮京略颔首,見二人轉身步去,不再回頭。
第56章
馮京回至家中,天色已然昏黑,屋内燈火的光芒透過窗柩投射在院内地上,灑落一層柔和的陰影,他淺淺舒了口氣,找回了自己。
“爹!”稚子從屋内精神抖擻地奔出來,向他打招呼,馮京摸摸他的腦袋,問他阿娘呢。
“阿娘在縫衣裳。”兒子答道。
“在縫誰的衣裳?”
“縫,縫我的衣裳。”聲音發虛,低弱下去。
馮京便笑了,擡目,富氏已從屋内步出,立于門檻前柔聲道:“官人回來了。”
這是富清殊的妹妹,他的第三任妻子,有時他會想成親的次數如果太多,最後是否還存在初次的心動。
至少對他而言,山盟海誓皆付予了最初的人,後面再或有也僅是平淡中的溫情。感情會日漸幹涸,即便他知曉這對如今的妻子并不公平。
所以也許出于愧疚,他對她加倍地溫柔。
但富氏并不這麼想。官人是長情之人,她對他道,那一刻馮京發覺了她與富清殊相同之處,她們皆善解人意,脈脈無私,為他的負心寡情找着一道道理由。
久而久之,連他自己亦不禁相信,他是長情之人。
“燈下做針線傷目,我已說了許多遍,”馮京看着富氏擱在榻上的小兒衣裳,褪下官袍道,“你也不必如此節儉,衣裳穿壞了可為他再買兩件。”
“一點裂口,很快就補好了,”富氏自動接過他的官袍,收疊起來,“也不純為了節儉,我是希望莫慣着他,官人可不曉得他有多皮,哪裡能穿壞了就給他買新的呢。”
馮京微笑望着幼子,道:“聽見了麼,你娘親在說你呢。”
稚子“略”地吐了下舌,蹿出房門去不回來了,馮京與富氏皆忍俊不禁。
兩人随意聊了會兒,不知怎的談到近日一件轟動京師的大案,這案原非發生在汴京,然因量刑上的争執,後來牽扯至了朝堂,官員分成兩派,對如何定罪各執一詞。
富氏是從姑母那兒聽來的,上了年紀的婦人喜愛議論短長,民婦議論街巷裡的短長,貴戚命婦議論朝中短長,本質無甚區别,遂連帶富氏也一并獲悉了前因後果。
“那阿雲也方十幾歲的年紀,若非被逼狠了,定不會想到舉起屠刀殺害自己的丈夫,我以為雖傷了人,然終究是一可憐的女子。”富氏道,她是二十歲嫁與的馮京,至今連雞鴨鵝豚也未殺過,無法想象一個女子舉刀殺|人的模樣,卻天生在情感裡注入了憐憫善良的因素。
“這事并非如此簡單,”馮京道,“那位阿雲是守母喪期間由長輩強許給韋家,登州知州許遵正是抓住這一點,認為母服未除,應以凡人論,不當以謀殺親夫論罪。”
謀殺親夫乃重罪,當絞刑,然宋律規定服喪期間不得談論婚嫁,許遵以此為由,是為放阿雲一條生路。
“審刑院與刑部認為,訂婚雖違律,然已成事實,仍屬謀殺親夫,故當判處死刑,”馮京道,“此外,許遵認為阿雲有投案自首情節,當減罪二等,刑部以‘于人有損傷,不在自首之例’為由,認為不應減罪。”
這件案子最終上升至翰林學士之間的辯論,兩方各有人支持,至今未定奪。
“官人以為阿雲當判死刑麼?”富氏問。
馮京道:“按律,謀殺親夫乃十惡重罪之一,若真以此判刑,她應逃不過一死,且她僅因對方貌醜便心懷殺意,連砍十餘刀,至斷其一指,過于兇狠,此也為刑部認為她不該赦的原因。”
富氏怔怔歎惋了口氣,為那名素未謀面的女子感到哀傷,須臾又憶起甚麼,道:“可我聽聞,王介甫先生作為翰林學士,是支持許遵的判決,認為當減罪論處的,官家向來欣賞王先生,說不定會支持他的意見。”
她僅僅為阿雲能否獲得一線生機而憂愁,卻未注意自己夫君的面色突然起了變化。
王介甫。馮京一日内多次聽見這個名字,不禁心底譏嘲,仿佛他便躲不開這個名字了。
他腦海中慢慢浮現出那人清高孤絕,甚或有些不可一世的模樣,浮現起那人冷硬、不随俗流的态度,與自己大相徑庭的處世風格。
以及,他身邊的那個人。
馮京從未認為王安石的性格與她相契合,直至事實告訴他——
那便是她喜歡的人,那才是她喜歡的人。
原來如此。
“不盡然,”馮京聽見自己冷靜的嗓音,他驚覺自己竟冷靜若此,“司馬君實同為翰林學士,支持刑部判決,其餘學士雖意見迥異,然大多支持刑部,官家縱然親近王介甫,亦不會罔顧其他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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