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八不卑不亢答道:“隻有剪除了皇帝,太後才會想着培植親信來鞏固祁連家地位,不讓王府那一派人掌權。後面要是再立嗣,太後肯定想在祁連家過繼一個,但是祁連家沒有合适的兒郎,所以退一步來說,太後隻能在溫家子嗣上挑揀。我家公子已經幫小侯爺想好了,小侯爺先封爵,再去太後跟前走動,将公子贈予的錢銀轉送一半出去,取得人脈、親信,未嘗不可與世子府相抗衡。到時候小侯爺走動得好,說不準可繼位大統;就算不能繼位,小侯爺用公子的贈銀招兵買馬也是好的,手握軍權與李培南鬥上一鬥,将李家人打垮,出一口惡氣。”
溫知返默不作聲思索了一陣,淡淡應道:“這法子不錯,對我對朱家都是兩全其美,那我就試試公子的提議吧。”
朱八長躬身施禮,将話挑明:“朱家寨出錢銀,小侯爺出氣力,何愁扳不倒李家王朝。”
“說了一晚,就這句扳倒李家落在我心坎上,不沖着這個收場,我還不屑于假托溫家才能立身的權宜計,早些年就在海邊造反了。”
朱八忙應道:“那是,那是,我家公子一直相信小侯爺的本事。”他請動了援軍溫知返,随後援軍又會去借助太後的力量成事,他的重責就可卸落下來,肩上輕松了,他才能長籲一口氣。
當晚交談完畢,溫知返妥善安置好朱八,又在溫夫人面前巧言軟語一番。溫夫人受了點撥,連夜乘車去楚南王府,催請太後來家裡下榻。太後見着自家親姐妹,有着說不完的心酸苦痛話,李景卓不便再挽留,派重兵護送太後回到溫家。
此後,溫知返抓住機會侍奉太後,事必躬親,晨昏定省,言行堪比恭慈孝子。
一晚未過,溫家的動靜還沒傳到摘星樓來。
彭因新并不知道朱家人已撇開他另攀一門勢力,在李培南的質問下叫冤不已,隻說自己與朱八無幹系。李培南冷冷道:“用人不查,遇事推責,朝廷養你又有什麼用?”右手向後一探,衣袖已經搭上了張放手裡所持的蝕陽劍柄。
彭因新聽見李培南的口氣冷得像是冬天的霜雪,連忙後退一大步,驚叫道:“世子又想挾私報複本官麼?别忘了本官可是太後欽點的欽差!少一根汗毛太後就會拿世子過問!”
李培南倒是沒有殺死彭因新的心思,他已應承過闵安,不急着一時迫害彭因新,所以言出必行,隻持劍削落彭因新的管帽,壞了彭因新的顔面。彭因新披散着頭發,氣急敗壞朝樓下趕,要去找太後告狀。李培南随後扣下一頂“涉案私逃”的大帽子,命令侍衛拿住了彭因新,扭送到王府監牢中。李景卓剛送走太後,沒想到好好的官審鬧出這麼一折戲,稍作考慮一下,就将彭因新扣留了下來。彭家親信将消息送進溫家,等着天明後太後的定奪。
押送彭因新進王府路上,闵安趕過來詢問彭因新以往在清泉縣衙裡處斷畢斯案子的隐情。“不知大人是否還記得,我的東家畢斯屈死一案。那天在衙門裡,大人本是帶兵與世子當堂對峙,後來卻派騎兵護送我外出,使我免受一場屠戮,有意對我施恩。我曾推斷,大人背後還有高人在指使,卻苦于沒機會來請教大人——”
彭因新正痛恨着朱家人陷害了自己,不等闵安說完,他就利索答道:“你不用拿話來探了,本官大方告訴你,那天背後确是有人在推成本官放了你,那人要挾本官,本官畢生都不會忘掉他的樣子。”
闵安心裡一顫,問道:“那人到底是誰?”
“朱家公子朱沐嗣。”
闵安站在夜色裡呆滞半晌,冷風吹來,遣散不了他心底的麻木之意。等冷透了身子,他才醒悟過來,追上收押彭因新的馬車,隔窗再問:“朱公子可有诨名?究竟生得什麼模樣?”
彭因新哼道:“平時隻笑,慣穿青袍,他似乎還有一個表字,叫玄序。”
呼啦一聲冷風灌耳,割得闵安耳鼓生痛。他僅憑完好的右耳,也聽清了玄序的名字。樹枝在夜風裡抖動得厲害,折彎了腰,響聲遮蓋了馬蹄車輪遠去的動靜。闵安站在冷清的林道上一動不動,任憑大風刮過來,吹過他的身子,也吹落了他的淚水。
他隻恨不能哭瞎眼睛,由此不必用雙眼查看世事。
☆、第102章耳提面命
夜風吹幹了闵安的淚水,直到他已經哭不出來。他的身子遍體生涼,也抵不過心底的苦痛。他恨自己雙眼驽鈍,錯認狼子為好人,還一廂情願地以為,玄序就是自己最為穩妥的托付。
玄序竟是自小有婚約的朱沐嗣,朱沐嗣偏偏站在了彭因新背後,做了彭馬黨羽的幫兇,甚至禍害無辜之人,來達到他一個個不易覺察的目的。
闵安很想揪住玄序問一聲,為什麼要這樣做,又為什麼要下手這樣狠毒,連幼帝都不放過,更不提與他無冤無仇的宮親貴族們。一想到玄序就是彭因新的爪牙,且是朱家派來的軍師時,闵安腦子裡存留的諸多疑難往事,突然一一清晰起來。
很早之前,清泉縣衙重囚犯作亂,趁機抹殺了王懷禮、李非格等人性命,想必是知縣幕僚暗中推動的結果,那名幕僚随後消抹了蹤迹,仿似不曾出現過一般;再朝後,畢斯被戮、含笑冤死,均系彭因新一手操持,今晚彭因新卻透露另有高人指派,将玄序的名字剝落了出來,使得闵安終于明白,原來朱家始終隐身不現的軍師,其實一直潛伏在自己身邊。
想到最後,闵安越來越心驚,無需再去求證什麼,全然明白玄序暗地裡做過哪些事。玄序禍害了他的老東家畢斯,将東家屍身丢在亂墳崗上來嫁禍給非衣,其狼子野心可見一斑;含笑死時,飽受屍蠟裹身之苦,他萬萬沒有想到,罪魁禍首竟是玄序;他曾打馬趕往東郡,通知當地長官提防白翅蜂之毒,卻有人先他一步,炸斷官道坑害非衣,險些将他埋進石流中;随後白翅蜂受炸藥侵擾,齊齊飛向清泉郊野那方的洞口,若不是他趕來得及時,提前做好準備,想必軍營裡的兵士又要飽受蜂蟄之苦……
太多往事,讓闵安不敢回頭細想,他怕再朝後想,又會發現玄序更多的壞處。在他心裡,總歸保留着玄序好的一面,還有他為他打理的起居細節:玄序洗手作羹湯,替他醫治好宿疾,總是和顔悅色地對着他,從未勉強過他的心意,那麼多的體貼事兒留在記憶裡,怎能讓他一時對玄序就切齒痛恨起來。
他恨自己有眼無珠,也恨自己知曉玄序身份後,仍然提不起一腔怒火去斥責玄序。
他的心底隻有苦痛,還有滲入四肢百骸的冷意。眼前若是有刀,他必定是舉起刀子自戕,而決計不是轉過刀口對付玄序。
這是為什麼?他哭得昏天黑地,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也聽不到身後傳來的馬嘶。
李培南接到侍衛通傳,在萬忙之中還是抽出了空閑,趕來接闵安回府。他能推想闵安傷心的原因,看見闵安孤零零站在冷風中,躍下馬來,徑直将闵安打橫抱起,塞進了自己懷裡。闵安哭得力乏,涕淚齊流,全然落在了灰貂絨襖口上,一張臉已經辨不出往日的顔色。
李培南抱緊闵安在風中疾馳,冷冷說道:“你以前的骨氣呢?見到我使手段做壞事,必然跑來斥責我一陣,現在換到玄序頭上,就下不了手?”
闵安被李培南捂在懷裡,後背也搭上了一道鬥篷,全身上下暖意融融。他低着頭,鼻涕淚水就抹在了李培南錦袍胸口,一陣熟悉的白檀衣香裹住了他,還傳來清晰有力的心跳聲,他木然感受着一切動靜,最後言辭匮乏,說不出一句話。
李培南縱馬徑直躍進世子府大門,兩旁侍從連忙打着燈籠小跑着向前,一路替他照亮,将他送到了唯吾院中。蓮葉匆匆走出,細心看了看光景,什麼都不敢問,打過溫水取來一切所需之物,靜悄悄地退了下去。她走的時候,還喚退了其他值守的婢女、侍從,并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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