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校裡神經病,用的他媽是防空警報,龍虎上空登時響起長久的嗚嗚聲,穿雲裂石,繞梁三日,如泣如訴。
據說,年少不打架老了沒的吹牛逼,國墨沒想到自己的人生可說的一場架竟是他媽個雪地群毆。龍虎那幫屬黑貓警長的,反射弧指奇短,聞風出動,穿着内衣拖鞋,手上是慌張帶上的家夥事兒,諸如高粱掃帚晾衣杆子。按說都是練家子,講章法,追逐扭打做一團,就都他媽的是野狗。雪地裡腳印紛亂,嘩嚓嘩嚓聲響不斷,夾雜着莫名暴怒并莫名熱血的嘶吼,别跑!站住!叛徒!日你娘!操!像丐幫内亂,又像回去了1941那幾年。
國墨聽了柳亞東的囑咐:你隻管朝前跑,剩下的我負責。
他為什麼要負責?他活菩薩?他吃鹹了?他腦子給人敲壞了?這是時隔多年之後,他才思考起的問題了。
雪地難行更别說跑了,一身雪水,膝蓋快跌碎了,風也寒得起勁,殺進喉嚨貫通肺,他幾乎沒法開口說話,左耳也痛得要死。他一直跑,踉踉跄跄,兼顧着回頭看:
天透出淡淡的光,龍虎人追得不依不饒。當中裡有個腳欠的長腿率先蹬了蘭舟一腳,蘭舟歪斜地單膝跪進冰涼的雪裡,幾個人來抓他手裡抱着的盒子。蘭舟滾地蜷縮起來,用身子護着胡自強。冷不提防給誰扯住了裹布,蘭舟爆喝,和他互相撕扯。殡葬行業多數是暴利的黑産,東西能是什麼好質量。呲——牙酸的裂帛聲響,盒子綁地滾落進雪裡,崩開縫隙,一小撮粉末撒進雪,一小撮粉末飄舞進風裡。蘭舟撲去揀,背上落下拳腳。
柳亞東箭步沖去用拳砸,每一下都狠厲無比。
吃痛挂彩的漸次退開,複又上前,未站穩就又被柳亞東打倒。長腿最憤然,撲翻他在雪裡打滾,雪沾身又簌簌落掉,沒有俠義了,抽耳光掐脖子,暴力快感輕易吸引久久壓抑的人。長腿騎柳亞東,拳擊上他太陽穴時,蘭舟用骨灰盒蓋砸長腿額心,柳亞東翻身騎他,一拳揮下,長腿歪頭,在雪地裡吐出朵裹牙的鮮血梅花,一拳收手,長腿驚駭地瞪視他,告饒。群氓也怔了,圈成圓形。蘭舟朝後扯柳亞東衣領,沙啞着嗓子輕喚說,走吧,天亮了。
國墨跳将出馬路,攔了輛螺絲崗出工的蹦蹦,說:“去汽車站!”
“噢喲!我早飯還沒——”
“三個人。”攥着幾張紅票砸出去,劈了嗓子撕心裂肺道:“馬上就走!”
蹦蹦加滿油門鳴響着駛在雪中。
柳亞東牽着蘭舟探頭出鐵皮箱,看見一點太陽從東邊微微露出。
尾聲
大玉原先說:素水是個好名字,素是白色,水是川流。
柳亞東後來和一百個人提過這個中南縣城,九十九個人問:啊?素什麼?在哪裡?他循着回憶解釋素水位置、地形地勢、氣候條件、經濟狀況、人文風物,等等。每說一次都是反顧,都仿佛看得見青山。解釋一番卻換來一個禮節性的了然:哦哦!那裡。
——還是不知道。他離開之後長達十六年沒再回到過素水,瘢疤與悔恨留下了,所曆的人事不敵時間的巨力,逐日攣縮、風化,最後剝脫,留下一個粉紅色的印記,按上去有微微的痛感。後來蘭舟偶爾再提起一個人名,他都要怔住停頓一刻,才能想起此人模糊的形廓。遺忘是明哲保身的好事情。唯獨不需回憶而從未泯滅的,是素水的起疊青山。
他對素水最後的印象就停留在青山裡。
汽車站早六點發車,囫囵個的沒能從睡夢裡蘇醒,惺忪疏散。售票的剛系好扣子,挂上胸牌,倒上濃茶,開了麥,就聽一聲:“要最早的長途票!”
售票的問:“到哪裡?”
很久沒有得到答案。
真到離開的時候,何地都是未蔔的遠方。柳亞東走前隻取走折子裡的兩千,折子而後一撕為二,扔進了練馬河。自認為做了件酷事兒,其實三十歲疲于生計,後一直為此後悔,錢沒錯,犯不着啊真是。
但誰剛成年就市儈起來呢?更願意在路上淋雨,更愛聽苦情歌,愛叼煙聳肩插口袋留長發,走在燈色混沌的街巷裡,遮上一隻自以為孤獨憂郁的眼。柳亞東偶爾會想,蘭舟是宿命捶打他後給予的補償,還是他以庸碌卻适意的日子為代價換來了他。他傾向于後者,那樣說會讓蘭舟變得更加珍貴,更加如他的性命。
防着被武教追來,随便買了張往北的長途,當做周轉,到地再考慮下一站去哪兒,一樣的。
出發的人不畏起早,天沒完全透亮,濺滿黃泥的小巴就打着了火。售票的開車的囫囵個把自己塞進大襖裡,下去幫着往車裡塞行李,碰上重的,用川渝口罵,龜兒批包啷個勒麼沉?裝得豬邁?行李主人就作揖賠笑往出遞煙。好位置不留神就被搶空了,車裡逼仄,餘最後一排有幾個座,柳亞東緊牽着蘭舟擠過去坐下。窗戶厚積一層灰,伸手抹出一道視界,掌心登時就黑了。
國墨陷入沉默,疲沓與無措湧上面龐,顯得麻木,他極有可能現在就在後悔。
蘭舟擦拭盒子,重新用布包裹。他坐在靠裡的位子上,低頭将眼睛覆上手臂,沒有預兆地哭泣起來。他沒有機會将那個随聲聽還給吳啟夢,這是他唯一犯過的錯。柳亞東心被揉碎,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安慰他,隻能視若無人地一遍遍把吻印在他的頭頂;小巴車發動時他變成痛哭,柳亞東就整個兒把他抱在懷裡。
路不平,颠簸半小時後到達公路,開始疾馳。窗外是柳亞東始終記不住名字的,形貌雷同的山。路是環山腳鋪就,車走在路上,山跟着相送。煙囪電塔漸次消失,山深冬更有蒼然古貌,所見都帶着灰色,更肅穆得有了神性,山勢起伏不定,尖端處雲霭缭繞,如一生一夢。
柳亞東鼻子也發酸了,就跟曾幾次聽過火車鳴笛似的,他濫情地像聽見山在說“珍重”。蘭舟傷感累了,已經靠着他睡着了,他眼皮腫而發顫,夢裡不知會去和誰做告别。柳亞東哈出口白汽,和他頭抵緊密依偎着,也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什麼既像結束也如發端,遊蕩則從此刻開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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