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玲的反映讓我想起一個典故。《左傳》上載:昔日晉文公曾與楚王有約,如若一日兩國交戰,我一定命令軍隊先退避三舍(一舍等于三十裡)。愛玲的反映正是退避三舍,但晉文公是為迷惑楚軍,一舉破敵。愛玲卻是真的敬謝不敏,幹幹淨淨地退避三舍,她接到莊正信的電話,即刻在林式同的幫助下離開,靜得連&ldo;獵人&rdo;戴小姐也沒有發現她轉移的痕迹。戴文采的行為,按照美國的法律是可以被起訴的。愛玲或許深有不悅,因她一向抗拒陌生人的入侵,自己的存在分外分明,但她卻什麼也沒做。與其說愛玲寬容,不如稱贊她高傲。她是不屑與戴小姐這樣的一類人纏夾不清。東方朔有&ldo;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朝,大隐隐于市&rdo;之語,愛玲晚年居于市井,又四處奔波,堂堂千金小姐落魄如斯,在别人看來是苦,在她則是毫不介懷,&ldo;子非魚焉知魚之樂?&rdo;老了的愛玲,心真是靜如山嶽,悠然有古代賢者乘風歸去的隐逸之風了。但愛玲絕非&ldo;生人勿進&rdo;的冷血動物。對于一些她信任的人,她又像嬰孩一樣毫不設防,完全信任的。譬如她和炎櫻的感情是十幾年如一日,一九五五年秋天到了美國還曾在炎櫻家小住,又在她的陪伴下去拜訪胡适,三人在胡适家交談甚歡。胡适是溫和謙遜的前輩,素來為愛玲欽敬,早在一九五四年《秧歌》單行本出版的時候,她就從香港寄了一本給胡适,并附了一封短信。素來與人疏離的愛玲,竟然謙遜地請求胡适指點,胡适的鼓勵也給她帶來很大的欣喜。與胡适的交往次數雖然不多,卻很能劈刺交心,她也善于從細節觀察胡适的内心,知道這個遲暮老人深藏的落寞和艱難。如果說她對胡适是出于仰慕的話,那對與自己隻有一二面之緣的林式同,她則是全心的信賴。可見愛玲也不是一味孤高的。她信賴自己信賴的人。當然,能辨别什麼人是能夠信任、值得信賴的人,也是老天特别賦予的一種能力,算是天賦。愛玲即是有這樣能力的人。對照記我喜歡照相,卻不喜歡照片,因覺得它即便再鮮豔,也隻是過去。内心脆弱的人無法承受它,内心堅強的人則不需要它,隻有内心寬和安定的人才可以順着它回溯,不受紛擾。而我善變且敏感,這些東西長久擱在那裡,不願意去翻開它。隻有母親似乎有足夠的閑心和興緻擺弄着它們,細細地分類,整齊地收藏着。我坐在c黃上,翻開愛玲的《對照記》。午後兩三點鐘,陽光透過院子的葡萄藤,散散地照進來,既溫和又倦怠。這樣的下午,适合回憶靜靜地衍生。那些照片如同一幀幀活動着的影像,在我腦海裡晃動着。有比她的文字更真實的感覺,一點一滴在心裡,漸漸潮濕。《對照記》是她晚年最後一部作品。一半是文字,一半是照片。她在書中寫道:&ldo;&lso;三搬當一燒&rso;,我搬家的次數太多,平時也就&lso;丢三落四&rso;的,一累了精神渙散,越是怕丢的東西越是要丢。幸存的老照片就都收入全集内,藉此保存。&rdo;于是,我又想像起來,那是怎樣的一個情形。在大洋彼岸的一間狹小的房子裡,愛玲用那雙枯瘦的雙手,孤獨地着手整理自己的一生,對照着,回憶着。陽光散淡地灑落在她的c黃邊的木箱子上,箱子上有一些照片。陽光看上去黃黃的,摸上去薄薄的,然而又不是黃金紗那樣華麗端然的古舊的,而是不堪回首的黃,褶褶皺皺的舊。映在照片上,那些人,那些事,恍如前生。她從c黃上坐起身,走下來,給自己沖了杯咖啡,然後又坐回c黃邊開始翻照片。寫一些字,眼角眉梢,斜斜看去,仍有舊日風韻。年輕時候的愛玲也算不上漂亮,五官也不夠精緻,卻别有一種落拓的美。大約寫作的女人都不漂亮,漂亮的女人的人生定然是豐富,自然無法安心下來寫字,所謂&ldo;樹欲靜而風不止&rdo;,也怪不得她們。三毛、王安憶、安妮寶貝……都算不上漂亮,卻依然是美的。長久沉溺于内心的人,臉上便有滄桑,眼睛裡卻時有一種孩子氣的天真閃現,别有風韻。愛玲的身材瘦長,胡第一次見她便覺得她是那樣高大,整個客廳也塞不下她,又說:&ldo;你的身材這樣高,這怎麼可以?&rdo;這一聲就把兩人說得這樣近,張愛玲很詫異,幾乎要起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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