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讓周璇從昨晚壓到現在的那股氣緩緩地、莫名地就又蹭上來了,她點了煙,深吸一口含着,站在原地幾秒後突然轉身往房間快步走去,一打開飄窗窗戶外面的冷風猛地灌了進來,她就穿了一件保暖内衣,被凍得鼻子生疼。
這幾天東北都下雪,雖然現在是個晴天,但外頭的樹蔭和小路都白茫茫的,厚雪積着壓在枝桠上,目光所及整齊幹淨。周家在七樓,側頭往下看,一眼就能看到樓下空地上穿着灰色大衣的人影,在一片素白中顯得尤其清晰。
周璇夾着煙,看着那人影不動,含着的那口煙終于慢慢吐出來,連同呼吸出的熱氣一起,打了個漩,被風一吹,淩亂不成形地飄散開。
他沒擡頭,安靜地等着,他做任何事都是那麼專注。
直到周景那裹得圓圓的身影出現,那人才動了,周景撲了上去,先抱了他,少年比男人還要矮半頭,兩人站在一起像是對親兄弟。他們像是說了什麼,然後轉過身去并肩往小區門口走。
直到再也看不見,周璇才關了窗,也沒仔細關嚴實,露着一個不大不小的縫,一直灌着冷風。她坐在飄窗墊上,安靜的房子裡隻有她一個人,她忽然覺得胸口悶,也痛,下意識捂住胸口,才發現自己手腳都凍僵了,手指關節一彎曲就感覺到了痛。
杜明熙給她打電話的時候一聽她的聲音就皺了眉:“我天,你重感冒了嗎?”
周璇的嗓子啞得不像樣,事實上她正在吞雲吐霧,把自己房間弄成了個大型煙灰缸,她也數不清自己抽了多少,她在思考,不知不覺就抽了那麼多。
“什麼事?”
“出來玩兒啊,我們人生地不熟的,你不盡下地主之誼?”
也是知道她們姐弟兩過年也無聊,那就幹脆一起無聊呗,還能有個伴兒。
周璇開車去接她們,帶她們去一些地方逛了逛,其實這兒有景區,但過年都放假了,周璇一年到處飛,其實對家這邊也不算太熟悉,城市變化太快,她稍微慢一點就跟不上,有時候走到一些地方都會恍惚——這兒現在是這樣的嗎?
等逛無可逛,周璇點開大衆點評搜,發現有個植物園還開放,又驅車帶着姐妹兩去。
走在園區裡,連杜明熙都看出來了她與這座城市的生疏,忍不住笑話她:“你也像是來做客的。”
她調侃完發現周璇不說話,似是沉默,也似默認,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們都不是善于安慰的人,便直接轉移話題,問:“小景怎麼不來?生氣了?”
她指的是昨晚杜善的話是不是冒犯到了周景,卻看到周璇垂眸,說:“不是,他跟......”
那一瞬間,周璇停住了,不知道該用什麼詞彙去指代蕭則。
“跟誰?”
過了一會兒。
“......出去玩兒了。”
北風呼呼的,杜明熙以為自己沒聽清,但也沒在意:“小景那邊需要幫忙就說,我爸在加拿大人脈廣,那邊醫療條件也不錯。”
青石小路覆了雪,本該是極好的景,但因為地上被踩了無數腳,雪混着髒泥糊地一片狼藉。周璇就站在這污泥的中間,恍惚覺得這條路她好像走過,不應該這麼陌生,随口“嗯”了一聲,邊走邊思考自己什麼時候來過。
等快出園區,周璇忽然停下,想起來了——
是國慶。
那天他開着導航找到這個新開的植物園,帶着從沒來過這裡的姐弟兩閑逛。前頭那人拉着周景,邊走邊用他那溫潤的聲音給他做向導,她當時就百無聊賴跟在他們後面幾步,走馬觀花地瞧,她對這兒沒有太多印象,是因為當時......
當時她眼裡,分明仔細地、專注地,隻裝滿了那兩人的身影。
......
一直陪着姐妹兩吃完晚飯,周璇才開車回家,車子停好,她下車往大門走,還沒走近,就瞧見了路燈下的人。
到了這年的尾聲,各家各戶卻仍然熱鬧,一二樓的燈都開着,裡頭傳來電視和家人們唠嗑的閑散聲,蕭則就站在大門前,手插在兜裡孑然站着,卻有着落霞殆盡前一秒那般讓人心悸的顔色。
周璇的眼睛移不開,喉嚨也幹燥,就像貓饞肉,就愛那一口,偏偏得戒。明明最多的時候小半年也不見一次,也不曾像今天一樣讓她渾身不得勁。
可轉念一想,那時候和現在不一樣。
那時候時隔多遠,周璇都知道蕭則在那,他的存在感不是明晃晃地,就像月亮一樣,哪怕偶爾看不到,但知道它總在那兒,隻是被雲層擋住了,也像......也像這個家,哪怕她一年就回幾次,但總是被收拾地妥妥當當,等她來了就能放下一切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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