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嶼嗯了一聲,卻沒有再往底下說的意思了,他把手裡的首飾盒蓋上,放到梳妝鏡前,陳若弱也就不問了,換了衣裳,拉着顧嶼到床榻上,兩人一同睡下。昨日才判的案子,顧嶼讓人連夜就派了快馬報上京城,隔日才是審徐府管家,顧嶼看上去顯然是想從這個案子刨根問底,帶出徐景年這條大魚來,治他一個貪贓枉法之罪,連周仁也是這麼想的。摸清楚了顧嶼的打算,周仁的心裡就有底了,他在揚州認識的人不多,但好在有父輩的一層關系在,所謂相府門生,整個淮南道的官員,至少有十分之三都得和他稱兄道弟,更親近一些的門客也有,隻是他性子一向謹慎,事情也不是他主管,不到最後,他是打定主意不掀底牌的。有了昨日的前車之鑒,顧嶼再次開堂審案的時候,問話就容易得多了,徐府的老管家被關了一夜,揚州府衙裡的獄卒全部換成了趙狄手底下的廂軍,和徐景年分兩頭關押,重重把守之下,别說被人暗害,就是自盡都沒那麼容易。隻是無論顧嶼怎麼問,老管家都一口咬定是自己下手害的人,他和獄卒熟識,想放人進去殺了巧翠再僞造自殺現場再容易不過,甚至都不需要再多的權勢,如果隻按這份口供算,至多隻能判徐小姐和這個老管家的罪,徐景年不過就是個徇私渎職。可顧嶼的神色并沒有什麼變化,反倒是點了點頭,命書吏把老管家交代的口供一式兩份,交給他認罪畫押,老管家畫押的時候,還格外懷疑地看了看坐在上首的年輕欽差,顧嶼沒有看他,直接宣布退堂。周仁一直挂在臉上的笑都忍不住變了,到了後堂,見顧嶼真的在認真地整理方才的案卷,說話的聲音裡都帶了急色,“顧嶼!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個案子這麼大的漏洞,不是正好把徐景年給辦了?你現在可是押了整個揚州府衙的官員,沒有罪名,你還能關他們多長時間?你這是把你的腦袋,我的腦袋,都拴在了褲腰帶上,你到底知不知道?”顧嶼給他的回應隻是微微地蹙了一下眉頭,似乎在嫌他吵,周仁簡直要氣瘋了,在後堂裡走來走去,半晌,他自己冷靜下來了,一抹臉,按上了顧嶼的桌案,語氣盡量鎮靜地說道:“顧兄,你是個聰明人,我周仁自認不如,可我們一正一副來這淮南道辦案,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你究竟有什麼打算,總不能一直瞞着我,讓我急成這樣,你自己穩坐釣魚台,我們有商有量的難道不好嗎?”“很多事情,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了一分暴露的風險,周兄自己都說了,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我總不會害自己。”顧嶼對周仁的話并不在意,可看上去卻還是一副溫和的君子模樣,甚至連規勸都十分認真誠懇的樣子。周仁幾乎想要掐住顧嶼的脖子晃幾下,話說得好聽,可到底還是不相信他,他從來就沒這麼憋屈過,就好像面前的人是他父親那一輩似的,無論他怎麼無理取鬧,人家都拿他當孩子看。顧嶼活了兩輩子,加起來也是四五十歲的人了,就是元昭帝禦駕在前,也升不起太多敬畏的心思,更何況是周仁這個心思在他看來還很稚嫩的年輕人,雖然口頭上稱兄道弟,但他确實沒有把他當成同輩人。二十歲的年輕人是個什麼樣子呢?年輕,沖動,壓不住性子,老成謹慎都是做給人看的,他要是真把自己的打算對周仁和盤托出,以周餘的性子,隻要看一眼周仁的表情不對勁,就能升起十二萬分的提防,到時他再想做些什麼就不可能了。周仁又急又氣,見顧嶼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也實在拿他沒法子,隻得氣沖沖地出了後堂,正撞上來探看的周餘,也沒給個好臉色,象征性地寒暄了幾句,就憋着一口氣離開了。顧嶼聽到通報也不意外,幾步迎到後堂門檻處,和周餘見過禮,三請四讓把人請到上首正座,自己在下首坐下。周餘端着架子抿了一口茶,見鎮國公府的世子都對他禮遇,心理上得到了不小的滿足,等他享受夠了,才用慢悠悠地問道:“方才我見周副使面帶怒容離開,可是和世子發生了什麼矛盾?”顧嶼溫和地笑了,“開餘兄原以為本官是要把今日的案子,當做辦徐景年的切入口,沒想到會是草草結案,故而有些急了,不打緊。”“周副使還是太年輕,性子沒有世子沉穩呐。”周餘放下手裡的茶盞,捋了捋胡子,一派長輩口吻說道。顧嶼笑道:“周家一貫是聖上耳目,偏着太子,他不知道顧家同大人的這層關系,又怕我找不到證據指認徐景年,自然心急,卻不知強龍不壓地頭蛇,想辦徐景年,還是要從大人這裡找出路。”周餘大笑,末了,從袖袋裡取出一個厚實的信封,放在了桌上,想了想,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妥,道:“這裡頭的東西明面上做得幹淨,可經不住細查,我這些天讓人加緊,世子先拿着辦案,稍微拖延個一兩月就夠了。”顧嶼正色,點頭。石牌周餘走後,顧嶼坐回了上首,拆開桌上的信封,隻是随意地看了幾眼,就又放了回去,他心裡有數,沒有和京城那邊的人通過氣之前,周餘嘴上說會幫他,但絕不會拿出什麼真東西來。官場上的試探總是十分謹慎的,這信封裡的東西有九成應該确實是徐景年及一些無關棋子的罪證,周餘說的一兩個月時間,實際上是他和京城聯系上的時間,他雖然可以說出去年一年自淮南道送往京城的錢财數目,可到底隻是空口白話。顧嶼并不在意周餘的不信任,他要的也就是這一兩個月時間的緩沖,周餘的人再快,也快不過他下揚州之前就已經替他在京城埋下的暗線,從揚州到京城一來一回的時間差,夠他做完想做的所有事情了。收好信封,外間天光正亮,臨近午食時分,顧嶼想了想,讓人把周虎連帶着昨夜救下的那個孩子叫了過來。王秋擔驚受怕了一整晚,周家兩兄弟又都是半天放不出一個屁的鋸嘴葫蘆,至多生硬地安撫幾聲,王秋眼底下烏黑黑的,見了顧嶼一身官服坐在衙門大堂,更是手軟腳軟,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顧嶼搖頭道:“你年紀尚小,不必拘泥,起身吧,把你在買主家經曆過的事細講一遍,尤其是指使你們盜竊的事情。”王秋面上帶怯,周虎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隻是他一臉煞氣,看着卻像是恐吓人似的,王秋抖了抖小肩膀,意外的是,他居然真的有些鎮靜下來了,行了一個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拜官禮,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才開口。“是,是,大人!我家是揚州城外山甯鎮上的,去年家裡預備到年底宰的牛讓官府收去了,家裡欠着錢,我娘就做主把我和妹妹賣到城裡,說等寬裕點了再把我們贖回去。”王秋老老實實地說着,連擡一下頭看看顧嶼的表情都不敢,幼童的邏輯很多時候是不甚清晰的,但他吃了一年多的苦,倒比剛進城的時候機靈了許多,交代了前因,他拿髒兮兮的袖子抹了抹眼淚,才咬牙叫嚷了起來,“可是本來說好的讓我們幹活,給口飯吃,到了地方才知道,是要讓我們去當偷兒和叫花子的,狗三兒家裡出過讀書人,怎麼也不肯去偷,他們,他們就把他的腿砍掉,挖了舌頭,丢到街上去讨錢……”周虎的眉頭都忍不住動了動,他在戰場上幾經生死,見過的血腥場面數不勝數,可從來也沒想過,邊疆之内,太平盛世的大甯,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來了淮南道之後,反倒是比以前見識得更多了。顧嶼的目光落在王秋的身上,語氣倒是沒有怎麼緩和,頓了一會兒,等到王秋哭完了,才接着說道:“如此你便是原告,可有信心說服和你有相同經曆的幼童做為人證,告這些人一樁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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