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楊賢當先便道:&ldo;名為聯姻,實則結盟,北齊忙于與回鹘打仗,吳越便想趁機撿便宜,又怕大魏在背後捅一刀,所以才想出結盟的主意,其實不過是為了拉攏魏國一起跳坑,合力發兵伐齊而已!&rdo;這番推測有理有據,且說出了衆人的心裡話,他話音方落,酒肆之中便陸續響起喝彩聲。楊賢微微一笑,朝四下拱手。袁佑笑道:&ldo;好一個拉魏國一起跳坑!那依楊兄看,這個坑,大魏到底該不該跳呢?&rdo;楊賢不假思索:&ldo;自然不應該!吳人奸狡,毫無信用,自己想撿便宜,又不敢出手,還妄想魏國會上當,聯弱抗強之策,早在當年諸國用以抗秦時,就已經被證明是失敗了的。隻要唆使魏國上當,引得魏、齊打仗,吳人便可從中漁利,此等禍水南引之計,魏國萬萬不可上當才是!&rdo;若說他先前那番話得到滿堂喝彩,現在這個觀點,卻就有許多不同的聲音了。鐘岷道:&ldo;楊兄此言差矣,戰國距今已千年有餘,正所謂今非昔比,何能将陳年典故生搬硬套?吳人固然别有用心,但若能與其聯合,對大魏來說也并非全無好處。&rdo;楊賢反問:&ldo;如今南蠻之地又起叛亂,朝廷勢必要派兵平叛,西南尚有大理在側,此時朝廷若是再分兵北上,國内空虛,若南蠻與大理趁勢而起,大魏左右難顧,又該如何是好?&rdo;楊賢旁邊一人高聲道:&ldo;不錯!以吳越實力,想要稱霸天下,隻是癡心妄想!既然如此,他們想要與大魏聯姻結盟,所圖者,無非為保自身平安罷了。但若魏國當真與之結盟,吳人可信與否暫且不提,此舉卻一定會引起北齊警惕,繼而招來為大魏招來無妄之災,諸君莫忘了十五年前的深州之盟!&rdo;所謂深州之盟,就是在永康八年,齊、魏雙方簽訂的一個盟約。當時剛登基沒多久的永康帝滿腔雄圖大略,野心勃勃,想要統一天下。為了達到對别國形成震懾的效果,他首先選擇的便是與魏國實力相當的齊國。魏國首先找借口在魏齊邊境點燃戰火,戰争一觸即發,很快變成小規模戰事,但因魏國這邊指揮失當,最後反而連失二城,包括深州在内的兩個州郡被劃入齊國的疆域之内,永康帝的勃勃雄心也被這一仗徹底打垮,最後還訂下了深州之盟,将那兩個州郡拱手相讓。雖說那一場戰事距今已經十五年,但許多大魏人都引以為恥,不願多提,此時聽見深州之盟,便都齊齊變色,沉默下來。楊賢接上那人的話,道:&ldo;周兄所言,深得我心,與吳越結盟,實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甚至會為大魏帶來百年之禍,是以,倡議結盟者,與賣國無異!&rdo;這話明顯是針對鐘岷方才的發言,而且說得實在是有些重了,鐘岷臉色漲紅,想要反駁,終因口齒不甚伶俐,而隻能被楊賢等人壓着打,在辯論中登時落于下風。被楊賢稱為周兄的人見狀調侃道:&ldo;鐘兄拙于言語,想必筆鋒淩厲,不如你将想說的話寫在紙上如何?&rdo;衆人聞言便都笑了起來。鐘岷言語讷讷,越發說不出話來。他本就不是口齒伶俐,能言善辯之人,否則也不至于那天在公主府找上魏初,卻反被魏初駁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魏初急得對顧香生直叨叨:&ldo;怎麼辦,他說不過人家了,這可怎麼辦!&rdo;顧香生苦笑:&ldo;你方才還口口聲聲說不喜歡他呢,現在扯着我的袖子幹着急又是怎麼回事?&rdo;魏初:&ldo;我欺負他可以,但别人怎麼一樣?&rdo;顧香生不禁為這番理論絕倒。魏初卻已經有點按捺不住了:&ldo;不行,我要幫他罵回去!&rdo;顧香生連忙将人給按住:&ldo;他們文人吵架,你跑去摻和又算怎麼回事,隻會越發讓他被别人恥笑的!&rdo;鐘岷若是知道心上人不僅看見自己的窘迫,還要為他出頭,肯定不可能是興高采烈的反應。魏初沮喪:&ldo;那怎麼辦?&rdo;此時楊賢等人的雄辯滔滔,已經引起不少人的共鳴,鐘岷因為不善言辭,反被逼入不利的境地。許多人都覺得,齊國北有回鹘牽制,南有吳越為屏障,根本不敢在現階段對魏國做什麼,如果不去主動招惹它,這種太平日子就可以繼續過下去,現在這樣的局面已經很理想,實在沒有必要跟吳越結盟,興起兵火之災。雖說眼前隻是一場讀書人的口舌之争,但楊賢的想法,未嘗也不是現在魏國大多數人的想法。袁佑也贊同颔首:&ldo;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乃天下大勢,不可逆也。然如今時機未至,貿然與吳越結盟,若吳越有所動靜,齊國便可以此為借口興兵南下,屆時魏國南方叛亂未平,難免疲于奔命,而吳越卻可借此擴展疆土,得漁翁之利!&rdo;身為孔道周的弟子,他的發言是很有影響力的,楊賢見袁佑也站在自己一邊,心頭不由微微自得起來。可還未等他的得意稍稍維持得更久一些,便聽見一人朗朗道:&ldo;袁先生之言,恕我不敢苟同!&rdo;☆、聽見這聲音,楊賢一愣‐‐不是因為有人駁斥了袁佑的話,讀書人好辯,在酒肆這種地方高談闊論,本來就要做好被駁斥的準備,而是因為反駁袁佑的,居然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少女。一愣之後,楊賢心裡蓦地升起一股怒意。自己居然被一個女人駁斥了!他下意識望向聲音來處,卻又是一愣。對方雖然穿着男裝,也并未特意掩飾身份,隻是容貌之清麗,卻大大出乎楊賢的意料。大部分人在對待美麗的事物時,總會自覺或不自覺地去悉心維護,楊賢雖然還是很生氣,但為了表示風度,并未疾言怒色,而是勉強壓抑住怒意,沉下聲音,不悅道:&ldo;小娘子何許人也,為何口出狂言,須知此處并非汝等玩耍之地,還是快快别處去罷!&rdo;顧香生脆聲道:&ldo;誰說我在玩耍了?聽說杜康酒肆群英荟萃,皆為蘇秦張儀之士,是以慕名前來,可難道這裡原來隻許男人辯,不許女人辯?隻許士人辯,不許庶民辯?&rdo;楊賢皺眉,隻覺她胡攪蠻纏,正要出聲斥責,卻聽袁佑緩聲道:&ldo;坐而論道,自然人人論得,小娘子有何見解,不妨仔細道來。&rdo;顧香生笑道:&ldo;還是袁先生明理,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隻要言之有理,于國有利,又何必分什麼男人女人,販夫走卒,須知女中亦有巾帼,屠狗之輩也能出豪傑,不以理服人,反倒以身份來論高低的人,眼光格局便可見一斑呢!&rdo;被鄙視&ldo;眼光格局可見一斑&rdo;的楊賢臉色微青。他要是張口反駁吧,正好坐實了對方的話,而且還顯得特别小氣,要是不反駁吧,又像是被對方說得理虧了。不過楊賢不開口,不代表他的朋友也會坐實他被一個小女子欺負,方才幫着楊賢駁斥鐘岷的周姓書生便道:&ldo;以身份論人,自有其道理所在。士者,國之棟梁也,進可治國平天下,退可教書育人桃李芬芳,女子卻隻懂得成日裡梳妝打扮,為了點内宅瑣事斤斤計較,何足道也?&rdo;顧香生毫不動氣,反是笑吟吟:&ldo;令堂難道不是女人?若無她十月懷胎辛苦養育,又何來今日的閣下?本朝太、祖不禁女子談論國事,卻曾說過空談誤國,這&lso;空談&rso;者所指,肯定不會是&lso;成日裡梳妝打扮,為了點内宅瑣事斤斤計較&rso;的女子罷?&rdo;袁佑歎道:&ldo;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娘子!周賢弟方才看輕你,的确是他言行欠妥,不過你說你不敢苟同我的話,卻又有何依據?&rdo;他一發話,顧香生也不再與楊賢等人糾纏:&ldo;袁先生勿急,且容我一一道來。&rdo;&ldo;竊以為,方才楊郎君有句話說對了,今非昔比,時移勢易,的确不能将春秋戰國之策生搬硬套,吳越想與大魏結盟,必然也有它自己的打算,但此事于大魏,卻并非半點好處也無。&rdo;&ldo;恰恰相反,齊國如今耽于北方戰事,無暇南顧,于魏、吳來說,正是大好時機,若兩國能同心協力,未嘗沒有瓜分齊國的機會。齊國這個心腹大患一去,餘者自然不足為慮,無法再對大魏造成威脅。&rdo;&ldo;至于南方諸族叛亂,自古以來,未嘗聽說有國家因邊民叛亂而滅亡的,可見疥藓之疾雖然一時為患,終究不至于影響全局。同理,大理雖自成一國,盤踞西南,卻與世無争,偏安一隅,更無問鼎中原之野心,非大魏勁敵。有防範之心固然是好事,但若不問緣由就胡亂将所有國家都當成假想敵人,分不清輕重緩急,這才是大忌。&rdo;&ldo;諸君不想打仗,便不提倡魏、吳結盟,可若等齊國解決完北面的威脅,反過來與吳越結盟,對付大魏呢?&rdo;&ldo;天下之争,實則機遇之争。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難道等到那時候,諸君還要跑到齊國,将同樣的理由在齊國君王面前陳述一番,勸他不要興起戰事麼?&rdo;酒肆之中,半晌寂靜,沒有人對顧香生的話進行回應,更沒有人進行反駁。這當然不是因為衆人的反應和敏捷都不如顧香生,也不是因為顧香生的話就完美到無懈可擊‐‐這種話語上的辯論沒有對錯之分,隻要有人想為了駁倒而駁倒,總是能找到些說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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