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市場的外牆和銀行之間有條小巷,裡面攤位滿了,散戶就在巷子裡擺攤兒,一個老頭拿着舊包倒在牆根兒,面上沾血,蜷着身體啞着嗓子,哭哭喊喊。光天化日搶劫啦!丢了救命錢!整條巷子雞飛狗跳,紀慎語站在巷口,拽緊書包帶子跑起來,一路追着那搶劫犯。搶劫犯被他追得慌了,該上天橋時沒有上,直直地沖路口逃去。紀慎語眼看兩名交警将搶劫犯絆倒,包袱滾在地上,清脆的一聲,他心也碎了。包袱被他追回,可裡面的祭藍釉象耳方瓶已成碎片,帶回去,見老頭坐在銀行外的台階上。“爺爺……”他過去,不知道怎麼說,“那人摔倒了。”包袱展開,老頭對着碎片搖頭,臉上血淚斑駁,捂着肚腹微微抽搐。紀慎語急忙扶住對方,問:“他搶東西的時候打傷你了?要不要去醫院?”這時銀行裡出來一人,徑直走到他們跟前:“東西呢?”這是有人許下要買,對方取錢的工夫卻遭了搶。紀慎語朝包袱努努嘴,心跟着疼,他雖然沒有火眼金睛,但他知道作僞會有什麼破綻,那方瓶沒有絲毫瑕疵,至少值七八萬。對方火了:“說好的等我取錢,怎麼成這樣了?你賠!”老爺子氣虛:“我賠不了……”“……我操你祖宗!”對方破口大罵,資深愛好者,眼裡隻有物件兒了,到嘴的鴨子一飛,恨不得六親不認,蠻不講理。紀慎語幫老頭擦鼻血,他不擅長罵人,不由得想念起丁漢白。等那人罵夠了離開,他扶着老頭到街邊打車,好人做到底,再去趟醫院吧。一檢查不得了,除卻外傷,老頭原來還有癌症。紀慎語懂了“救命錢”是什麼意思,交住院費的時候沒含糊,再加上七七八八,兩萬三去掉大半。他守在病床邊,擰毛巾給老頭擦臉,擦完臉擦手,發現老頭的右手有六根手指。“我姓梁,梁鶴乘。”老頭說,“生下就是六指兒,沒吓着你吧?”紀慎語搖搖頭:“爺爺,我怎麼聯系你家裡人?”老頭說:“孤家寡人,你不該管我。”紀慎語沉默片刻,把剩下的錢掏出來,自己留三百,餘下的塞到枕頭下:“爺爺,我陪你到晚上,錢你留着花吧。”老頭一把濁淚:“我哪能要你的錢,住院費我也得還你……”“我師父說——”問起來還要解釋,紀慎語改口,“我爸說,千金散盡還複來,可有忙不幫,錯過是要後悔的。”老頭又問:“你這個小娃娃,怎麼随身帶着那麼多錢?”對方已經太可憐,紀慎語不忍欺騙,把自己做青瓷瓶的事兒一五一十講出來,眨眼間陪對方到了晚上,外面暮色四合。他告辭,拎着空蕩蕩的背包搭車,腦中過電影,一幀幀一幕幕,演到最後這刻隻有失落。池王府站下車,他下車後在街口遇見丁漢白,丁漢白聚會歸來,染着淡淡的酒氣。紀慎語終于見着親人了,不算親人,那也是熟人。忙活那麼多天,手指尖至今還疼,到頭來隻剩下三百塊。這叫什麼呢,叫竹籃打水一場空。紀慎語何其委屈:“師哥……”丁漢白發怔,尋思着他們不是吵完架在冷戰嗎?不記得和好了啊,他喝高了?恍惚的空當紀慎語已經湊上來,仰着頭,巴巴的,似是讨他的安慰。他大手兜住人家的後腦勺,這次知了輕重,輕輕地揉,慢慢地問:“怎麼了?”紀慎語自覺毀諾,面露難堪:“我不能送你禮物了。”丁漢白沒料到這原因,不容商量地說:“那不行,你打了包票,現在就送,讓你給什麼就得給什麼。”紀慎語慌了,等對方為難他。結果丁漢白重揉一把:“算了,你就随便笑一個。”蒼了天了。刹兒街是條老街,街燈不甚明,把人影拉扯很長,把人臉上的笑打一層淺光。紀慎語笑得不自然,白牙露出來,可嘴角的弧度與平時不一樣。他和丁漢白并肩朝回走,一米米,一步步,到大門口上台階,經過前院回小院,走到廊下步至卧室外,同時立定,扭臉對上彼此的眼睛。無風,丁香花的香氣被鎖在空氣裡,掩蓋住丁漢白身上的酒氣。“早點睡,禮物就算你給了。”丁漢白說,“我體不體貼?”紀慎語已經推開門,回答:“體貼……謝謝師哥。”不料丁漢白補充:“用不着,以後少跟我犟嘴。”各自回房,丁漢白始終不知道紀慎語閉關做過什麼,也不知道今天的頹喪是因為什麼。而紀慎語服了軟,還道了晚安,總之暫釋前嫌。月落日升,丁漢白險些遲到,吃早飯時狼吞虎咽,動作一大又杵掉紀慎語的包子。到單位時仍然晚了,晚就晚了吧,頂多被張寅說幾句。丁漢白做好挨批評的準備,結果張寅端着茶杯在辦公室溜達,而後立在窗口吹風,像家有喜事。他伏案工作,片刻後肩膀一沉,擡頭對上張寅的笑臉。“有事兒?”丁漢白納悶兒,這厮今天好反常。張寅問他:“你不是吹牛一腳能跨進古玩圈麼?那去過市裡幾個古玩市場沒有?”多新鮮啊,丁漢白說:“去過,又不要門票。”張寅天生的挑釁臉,招人煩:“那你淘換到什麼寶貝沒有?”丁漢白答:“那裡面沒什麼真東西。”他懂了,這人有備而問,想必是撿漏了。果不其然,張寅拍拍他肩膀,招手讓他跟上。主任辦公室的門一關,丁漢白看見桌子中央擺着一青瓷瓶,張寅滿臉的顯擺,等着聽他說一句“佩服”。他彎腰伏桌上,全方位地端詳,張寅還給他紫光手電,胸有成竹地說:“别整天吹,用真東西說話。”丁漢白目不轉睛,連擡杠都忘了。“怎麼樣?”張寅逼問,“看出真假沒有?”丁漢白看得出,器型款識哪哪都過關,那上面的髒污更是有力證據,證明這是件海洋出水的清朝青瓷瓶。但他糾結,他莫名其妙地感覺眼熟,仿佛在哪兒見過。他當然見過,這就是他扔掉不要的那堆殘片。他當然又沒見過,因為紀慎語捂得嚴實,脫手之前密不透風。張寅顯擺夠就攆人,丁漢白站直往外走,拉開門回頭問:“你在哪個古玩市場淘的?賣主什麼樣?”“玳瑁。”張寅說,“賣主是個敗家子,換完零花錢估計不會再去,你不趕趟了。”直到下班,丁漢白的心始終系在那花瓶上,分秒沒收。怎麼偏偏讓張寅撿漏呢?他郁悶,郁悶得路上差點闖紅燈。可心底又疑慮,那真是件好東西?他還想再看看,抓心撓肝地想。反觀張寅簡直春風得意,奔了崇水舊區,在一片破平房裡轉悠,斑駁灰牆窄胡同,各家門前的名牌一層鏽迹。57号門口停着輛手推車,車上堆滿廢品,進門無處下腳,一方小院裡也全是廢品,逼仄不堪。冬天挂的棉簾子還沒摘,張寅掀開進去:“在不在家?”就兩間屋,穿着汗衫的老頭從裡間出來,不吭聲不看人,先反身鎖門。張寅找椅子坐下,譏诮地說:“防親兒子像防賊一樣,你累不累?”老頭轉過身,其實不算太老,頂多六十,頭發根根直豎,完全是怒發沖冠。皮肉也沒松,看着孔武有力,不過左眼污濁,半合着,瞎了。人們叫他瞎眼張,沒人知道他真名叫張斯年。“下班繞我這兒,你不累?”張斯年這才回答,到臉盆旁邊洗手邊問,“有何貴幹,賣廢品?”張寅聽見“廢品”就來氣,撇下來意,站起來嗆聲:“糗在這犄角旮旯收破爛,你讓我臉往哪擱?外頭堆着廢品,裡頭攢着赝品,我看你八十推不動闆車之後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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