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瑛接話講了一聲“但願吧”便不再多言。餐桌上碗筷起落,屋外大雨滂沱。夏秋交替,闌風長雨,上海的戰事仍在繼續,隻是頭頂的戰機轟鳴聲暫時歇了——濃雲籠罩大雨揮灑的天氣,不利于飛行。這一日難得清淨,阿九喝了牛奶安穩入睡,清蕙和阿萊忙活家務,通往陽台的門敞着,晨風攜着雨招惹窗簾,屋子裡滿滿潮氣,久不使用的留聲機又唱起那首十裡洋場:“把蘇杭比天堂,蘇杭哪現在也平常,上海那個更在天堂上……”冷清庭院裡傳來一兩聲鳥鳴,樓下某太太高聲抱怨家人浪費煤氣,遠處飯店的窗戶裡隐隐約約還亮着燈,馬路上有汽車奔馳,飛速帶起連片積水。空氣被雨水大力洗刷,僅剩的一點硝煙味也沒了蹤迹。雨中一切日常,都似戰前般安逸。清蕙洗了碗,又将鍋裡餘粥熱了熱,盛了一碗遞給宗瑛,同時遞去的還有一個眼神。宗瑛了然,端了碗起身送去書房。盛清讓手頭工作尚未做完,宗瑛将粥碗擱在他手邊,他擡頭道了聲“謝謝”,又講:“你如果困便去睡一會兒。”宗瑛答:“我不困。”他便轉過頭指了書櫃旁的藤椅道:“那麼你随意坐。”宗瑛回頭看看藤椅卻不打算坐,反而走到書櫃前,想找一本書看。書架裡幾乎全是法律專業書籍,一排排找過去,宗瑛才在角落裡看到一冊吳半農譯版的《資本論》,出版社是上海商務印書館。她還記得數日前在盛清讓手上看到的那份請增内遷經費提案,商務印書館亦在内遷名單當中。如果沒記錯,這家标志着中國現代出版業開端的印書館,在戰時同樣曆經風雨,重新遷回上海時,已是1946年,而現在才1937年。接下來數年風雨,盛清讓有沒有自己的計劃?打字機的聲音終于告一段落,盛清讓整理手邊文件,宗瑛拿着幾年前的一期《上海律師公會報告書》翻看,其中一篇“上海律師公費暫行會則”對律師收費最高額的進行了限定,包括咨詢收費、閱卷收費、不同類型案件的出庭收費等等,宗瑛看到“訴訟标的5萬以上的,一審二審為标的額的百分之三……”1時,盛清讓将文件收進公文包,屋子裡“咔哒”一聲響——暗扣搭好了。盛清讓轉過頭看她,在他的目光中,宗瑛合起報告書,将其塞回書架。她突然發覺自己對盛清讓其實了解甚少,他知道她的生日,知道她面對的難題,甚至知道她母親的過去……而她對他的認識,卻十分模糊。宗瑛隻曉得他身世并不如意,家庭也不和睦,現在每天花大把時間在工廠内遷上,至于他對現在生活的态度、對未來的計劃,宗瑛一無所知。他未主動講過,她也沒有開口探詢。外面雨聲愈嚣,宗瑛鬼使神差地問:“戰前你也是這樣整天忙忙碌碌嗎?”“也忙,隻是忙的内容不同。”盛清讓并不反感她的打探,反而好像很樂意同她講自己的生活:“那時學界商界的應酬很多,業務也多;現在國難當頭,少了許多非必要的應酬,業務也驟減,這兩個月裡除了工部局例會,便隻忙遷移委員會的事情。”“之後呢?”宗瑛問,“等内遷的事告一段落,你有什麼打算?”兩個人心知肚明,等到11月上海淪陷,租界也将成為孤島,屆時何去何從,是必須要考量的問題——繼續留在上海,還是去别處?她的問題抛出來,卻隻有雨聲作答。慘白天光從窗子鋪進來,書桌上的一碗粥已經涼了。沉默半晌,宗瑛淺吸一口氣,又問:“盛先生,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麼促使你每天在這兩個時空穿梭?”盛清讓顯然是認真想過的,他抿唇想了數秒,道:“7月12号,是我第一天到你的時代,那天與平日并沒有什麼不同,除了一件事。”“是什麼?”“那天廊燈壞了,我換了一盞燈。”“廊燈?”“是的。”宗瑛想起那盞燈來,她第一次到1937年的699公寓時就認出了它,盛清讓當時對她講:“這盞燈照亮我的路,也照亮宗小姐你的路,是一種難得的緣分。”所以這盞照亮他的路也照亮她的路、曆經歲月變遷、幾易燈泡卻始終穩穩懸挂在那裡的廊燈,是玄機所在嗎?“你的意思是,那盞燈導緻你穿梭于兩個時代?”“我不确定。”“那盞燈是什麼來曆?”“是在一個猶太人的商店裡買的,具體來曆我不清楚。”“如果把它換下來會怎樣?”宗瑛神經愈繃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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