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房間裡看折子的賀思慕擡起頭,示意要鬼仆去喂他,段胥卻不把藥碗給鬼仆,望着她說道:“你若是以後跟我換了味覺就會知道,我特别怕苦,這個藥的味道一聞就苦極了。”
他天真無邪地眨着眼睛,賀思慕瞪了他一會兒,揉着太陽穴把鬼仆屏退,走到他身邊接過他的藥碗。她面無表情地舀了一勺,對他說:“張嘴。”
段胥乖巧地張開嘴,被她塞了滿滿一勺,然後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
他似乎是真的怕苦。苦是個什麼味道,有這麼可怕嗎?
賀思慕想下次讓姜艾的廚子弄點兒蜜餞來罷。心裡這麼想着,她卻說:“怕癢又怕苦,你是不是在幻境裡看見被追着撓癢喂藥了。”
段胥笑出聲來,眉眼彎彎一派澄澈。他搖搖頭,笑意含在眼睛裡,慢慢說道:“你想知道我看見什麼了嗎,你想知道,我就說。”
賀思慕放下藥碗看着他的眼睛,她想這個時候應該說我對你的過往不感興趣,你不想講就别講了,所以你也别探聽我的過往。
但是,她确實想知道。
他在噩夢中掙紮這麼久,他所經曆的應該不隻是他告訴她的那些。
所以賀思慕保持了沉默,段胥便當她默認,他靠着床背想了一會兒,低聲說:“我之前告訴過你,我在天知曉的時候,出師之前就幫大司祭和王庭做過一些事情,因為那些事情了解了王庭的情況,手上沾了更多鮮血。”
“嗯。”
“那個時候大司祭得到一個預言,說在上京附近六州之地,有個八月初七出生的人,與惡神相通,與蒼神對立,使王室衰微,危及丹支統治。于是天知曉受命,替大司祭在預言範圍内搜尋八月初七出生的身有異兆的人,并且審問和行刑。我們大概抓了有……幾百個人罷。”
段胥低眸,他蒼白的手指交握,又分開,再交疊。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但是他現在并非在思考,而是說服自己去回憶。
“有男人有女人,大人和孩子。大司祭相信殘忍而漫長的死亡會讓他們斷開和惡神的聯系。所以他們有的被倒吊起來,從雙腿之間一點點鋸成兩半,有的被活生生抽出腸子在木架上一圈圈卷上去……這些刑罰都在天知曉當着我們所有人的面執行,被行刑的人中有許多還是我抓回來的。那些人死的時候,我的同期們就會歡呼以慶祝惡神的潰敗。”
頓了頓,段胥輕笑了一聲:“因為我是我們那一期最優秀的弟子之一,有時候他們會讓我親手,去行刑。”
他的話在這裡停下來,然後是漫長的沉默。
“韓令秋也親手去行刑過,我給他灌了消除記憶的湯藥,他應該這輩子都記不起來了罷。挺好的,忘了好,永遠也别想起來了。”段胥淡淡地說。
賀思慕舀着碗裡的藥汁,問道:“那你怎麼不忘了?”
“如果連我也忘了,還有誰能記得他們。”段胥擡起眼睛看向賀思慕,他問道:“那些人死得很痛苦,他們會變成惡鬼嗎?”
“孩子被虐殺易成惡鬼,是因為涉世未深生願太強。成人被虐殺的話,若是對世間留戀不深,并不會變成惡鬼。”
段胥松了口氣,他道:“那就好,仇有一個人來報就好了。”
“無論你在與不在,大司祭和天知曉有這樣的決斷,他們都是要死的。你沒必要把他們的死都抗在身上。”
段胥沉默了一會兒,他的眼睫有些顫抖,他幾不可見地笑了一下。
“思慕,我的生辰就是八月初七。”
天知曉的孩子大多數是孤兒,沒幾個知道自己的生辰,進天知曉的時候也不會特别詢問這件事,因而整個天知曉内,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也是符合獵殺條件的人選。當他把那些與他生辰相同的人抓回去,看着他們被行刑的時候,他總是惶惶不安地想大司祭和天知曉在找的人是不是他。
可是他也沒有通神的能力,他甚至不信有神。
他在這種疑惑中積攢力量,終于能夠脫離天知曉,一路躲避各種搜查追逐回歸大梁,卻在時隔五年之後,賀思慕邀請他結咒時恍然大悟。大司祭所說的那個“惡神”,原來指的是鬼王。
多年的疑惑終究得解,那個預言中所說的人真的是他。
所有那些在他面前慘死的人,他們所有人,替他而死。
既然如此,他想無論這世上是否有神,神的旨意究竟為何,他也必定要讓這個預言成為現實。
賀思慕知道段胥想說的是什麼,她看着他陷入回憶中的神情,想到這個畫面似乎有點熟悉。于是她伸手去拍拍他的臉,說道:“醒醒,噩夢已經結束了。”
就像很久以前,他對她做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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