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到戲裡的兩人雙雙飲砒-霜自盡。她唱:“地老天荒,情鳳永配癡凰。”演到在連理樹下交拜自盡,他眼中含淚,與她合唱:“夫妻死去與樹也同模樣。”台下啜泣聲四起,漸漸連成一片,她看指甲縫裡那已經幹涸的血紅,想到僵麻的臉上那被脂粉蓋住的傷,覺得荒唐而又好笑。下了戲後,她開始分不清人間和戲台,遊戲人間,浪蕩戲台,萬事不理,把曾經的那個小戲院幾乎原樣複制在這兒,雇了一群同樣唱粵戲的,日複一日,陪她重溫這舊夢。她生在夢裡,活在戲中,戲夢都是虛無,夢醒即止,戲了便散,地久天長是真的,但那是天地的事,人嘛,也就圖個一晌貪歡。論理,孟千姿應該由七個媽輪流帶的,但她隻帶了一輪,就再也沒帶過了,據說高荊鴻放話說:“老六越來越不像話了,别讓她把我們姿寶兒帶得跟她一樣寡廉鮮恥的。”不帶就不帶吧,但她喜歡千姿,逢年過節,仍會到山桂齋去探看,直到五六年前,為了件事,和幾位姐妹翻臉失和,再也沒來往過了,連帶着跟廣西這頭的歸山築都疏遠了——廣西這兒,也跟個不受寵的兒子似的,就此淡出了山桂齋的視線。她向江煉介紹自己:“我姓曲,叫曲俏。”又站起身:“你不趕時間的話,我去上個妝,給你唱段戲。”不等江煉回答,她轉身走向後台,及至坐到梳妝台前時,還在想着江煉的話。——那人心裡,大概有個走不出去的舊夢;——事過境遷,她卻不願意撒手,或者說是不放過自己。……她對着鏡子上妝,上着上着,持筆的手就顫抖起來,她還以為,自己早就釋然、也看開了。但話,從陌生人和旁觀者口中說出,最直擊内心。原來,這麼多年,隻不過是自己不放過自己嗎?也對,最傷心隻是那兩三個月,她卻用了二三十年來日日祭奠。這當日的戲台,這當日的戲碼,這總是沒什麼觀衆的戲場,日日再現,到底有什麼意義呢?……江煉坐着看完了《帝女花之香夭》。這一段講的是,明末國破,長平公主與驸馬周世顯于成親之夜,雙雙自殺。洞房花燭,鳳冠霞帔,演的卻是悲情故事,江煉聽懂的唱段寥寥無幾,隻是看台上死别的兩人,覺得分外惆怅,謝幕的時候,他站起身,一直鼓掌,這單薄的掌聲,在戲廳裡不斷回蕩。演員下了虎度門,戲廳裡的光大亮,江煉看到,有一兩個沒來得及卸妝的演員抱了束花向他匆匆奔來。他還以為是要給他頒堅持到底觀衆獎。然後才知道不是,最前頭的那個武生把花塞給他,一臉拜托:“不好意思,曲小姐現在難得上台,一般有她上的場,都會有人獻花的,但現在,觀衆都走光了……”懂了,江煉沒看過粵劇,但看過影視劇:那些角兒回到後台,總會收到花啊、行頭啊什麼的,講究一個排場。江煉抱着花束進了後台,曲俏剛剛摘下鳳冠,一張描摹得精緻的臉被大紅嫁衣映襯着,分外明豔。她接過花,問江煉:“你有空嗎,一起吃個夜宵?”江煉遲疑了一下,但曲俏接下來的話讓他推辭的話沒能出得了口。她說:“今天過生日,本來還以為就這麼冷清清過去了,沒想到臨到最後,還能遇到一個聊得上話的人。”++++曲俏住的是幢小洋樓。當年,廣西出了個桂系軍閥白崇禧,白公館已成受保護單位、不好買賣,這洋樓,據說是他的一個高級副官的,解放後幾經轉手,被曲俏買下了——她本來就是戲夢人生、不喜歡生活在當下的,買下後整舊如舊,住着民國的房,唱着明清的戲,傷着二十多年前的情,日日在不同的時空裡穿行。現下,小洋樓上下都沒亮燈,顯是主人未歸。樓前的路道不遠處,停了輛大suv,車後座上,孟千姿打開禮盒蓋,最後一次檢視送給曲俏的冠飾。毫不誇張,一開蓋珠光寶氣,真個絲纏線繞綴琳琅,冠頭捧起來,後頭還綴了瑩白色的珍珠簾子。車内施展不開,她彎下腰拿頭去湊那寶冠,歎着氣說:“這麼漂亮,我都想去唱戲了。”副駕上的辛辭回頭看她:“有那麼誇張嗎?”駕駛座上坐的是孟勁松,他瞥了辛辭一眼:“你以為,送六姑婆,能用仿貨?光寶冠後頭的珠鍊,用了四千多顆小珍珠。”辛辭咽下一口口水,頓了頓又問:“幹嘛不讓人家歸山築接待啊?搞得還要租車,委屈老孟當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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