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曹操看見黑色的風中一群屍體都起來了,驚恐地摔倒在地。不一會兒風停了,全都不見了。部下們扶着曹操回宮,曹操因為受到驚吓而患病。後面有稱贊左慈的詩說:
飛步淩雲遍九州,惟憑遁甲自遨遊。金盤當殿呈銀鲙,玉盞飛空化雪鸠。
頃刻花開紅影亂,片時果結翠陰稠。左慈施設神仙術,點悟曹瞞不轉頭。
又有詩說道:
人言左道非真術,隻恐其中未得傳。若是真傳心地正,何須物外學神仙。這話是說世人傳說左慈的道術是不正當的法術,不是這樣的。隻是恐怕是人心自己不端正罷了,所以用這話來解釋。
稱贊說:
幽贶罕征,明數難校。不探精遠,曷感靈效?
如或遷訛,實乖玄奧。
曹操心裡懷疑左慈,因而患病,吃藥也沒有痊愈。忽然太史丞許芝從許昌來拜見曹操。曹操讓許芝占蔔《周易》。許芝說:“大王您可曾聽說過神蔔管辂嗎?”曹操說:“略微聽說過他的名字,不知道什麼是神蔔。你應當詳細說說他的才能。”許芝說:“管辂,字公明,是平原人。容貌粗俗醜陋,沒有威嚴的儀表而且喜好飲酒,是個狂放不羁的人。從幼年八九歲時,就喜歡擡頭看星辰,見到人就問星星的名字,夜裡都不睡覺。父母都不能制止他。他常說‘家雞野鹄,尚且知道時間,何況是人活在世上呢?’他和鄰裡的小孩子一起在泥土中玩耍,就畫地當作天文圖,劃分日月星辰,指點着觀看。等長大後,深深通曉《周易》,能仰觀天文、風角占蔔、會相術,他的肉眼就如同有神通一樣能看相。他的父親曾是琅琊郡即丘縣的縣長。管辂十五歲時,在學校裡讀史書,每天能記誦幾千字,學校裡四面八方的人都比不上他。琅琊太守單子春聽說了他的名聲,召見管辂相見。當時在座的賓客有一百多人,都是能言善辯的人。管辂問單子春:‘府君您是名士,加上有豪邁高貴的姿态。我管辂年紀小,膽量氣魄還不堅定,想要和您相見,恐怕會失去精神。請先給我美酒三升,我喝了之後再說話。’太守很高興,就給了他三升酒。喝完後,管辂問單子春:‘現在想要和我辯論的人,是府君您在座的這些賓客嗎?’單子春說:‘我自己和你旗鼓相當。’管辂說:‘我剛開始讀《尚書》《論語》《周易》這些根本的書,學問還很淺薄,沒能引用聖人的道理,陳述秦、漢的事情,隻是想談論金木水火土和鬼神的情況罷了。’太守說:‘這件事最難,你卻認為容易嗎?’在座的賓客都被管辂難倒了,管辂對答有餘,從早晨到傍晚,都顧不上吃飯喝酒。賓客們都非常驚奇。于是天下人都稱他為‘神童’。後來有利漕這個地方的居民郭恩,兄弟三人都得了瘸腿的病,請管辂占蔔。管辂說:‘卦象中有你們家墳墓中的女鬼,不是你們的伯母就是叔母。從前在饑荒的年份,一定是為了謀求幾升米的利益,被推落到井裡,有啧啧的聲音,還被推下一塊大石頭砸破了她的頭。孤魂痛苦,向上天申訴,所以導緻你們兄弟有這樣的報應。’郭恩三人哭泣着認罪,回答說:‘确實有這樣的事。’于是就留管辂在家裡住了幾天。忽然有一天,有隻鸠鳥飛到房梁上,它的叫聲如同哭泣。管辂占蔔說:‘今天午時,會有一位年老的親人,從東方帶着一肩豬肉、一瓶濁酒,主人和賓客一起飲酒。歡笑中會有一點小驚吓。’這天,果然有姨父帶着酒肉到來,和郭恩兄弟一起喝得很歡樂。郭恩讓家僮射雞做菜,隔着籬笆誤傷了鄰家的女子,左手流血,就是這樣靈驗。安平太守王基,知道管辂神蔔,把他接到自己家裡住。因為信都縣令的妻子經常患頭痛病,他的兒子心痛,全家經常驚恐,請教管辂占蔔。管辂說:‘在這個堂屋的西頭,有兩具死屍:一個拿着矛,一個拿着弓箭,頭在牆壁裡面,腳在牆壁外面。拿矛的人會刺到頭,所以頭痛不能擡頭;拿弓箭的人會射向胸腹,所以心中懸痛不能飲食。白天就到處遊蕩,晚上就又回來,所以使病人驚恐。’于是挖掘到地下八尺,果然有兩口棺材。一口棺材中有矛,一口棺材中有角弓和箭,木頭都腐朽爛了,但有角和鐵箭頭,一半還含在棺材中。就把骸骨遷到城外十裡埋葬,家裡就平安無事了。有館陶縣令諸葛原升遷為新興太守,管辂去送行。賓客們說管辂能再次占蔔。諸葛原不相信,暗中拿燕子蛋、蜂巢、蜘蛛放在三個盒子裡,讓管辂占蔔。卦成後,分别在盒子上寫了四句話。第一句是:‘含氣須變,依乎宇堂;雌雄以形,羽翼舒張,這是燕子蛋。’第二句是:‘家室倒懸,門戶衆多;藏精育毒,得秋乃化,這是蜂巢。’第三句是:‘觳觫長足,吐絲成羅;尋網求食,利在昏夜,這是蜘蛛。’滿座的人都很驚駭。後來鄉裡有個鄰家婦人丢了牛,求管辂占蔔。管辂占蔔說:‘在北溪的西邊,有七個人宰殺了它;趕快去尋找,皮肉還在。’那婦人果然去尋找,看到七個人在茅舍後面煮着吃,皮肉還在。婦人告訴本郡的平原太守劉邠,劉邠就把那些人都抓起來判了罪。問那婦人說:‘你怎麼知道的?’婦人就說因為管辂的神蔔。劉邠不相信,請管辂試一試,拿印信囊和山雞毛藏在盒子裡,讓管辂占蔔。管辂先占蔔第一個說:‘内方外圓,五色成文;含寶守信,出則有章,這是印信囊。’第二句是:‘岩岩有鳥,錦體朱身;羽翼玄黃,鳴不失晨,這是山雞毛。’劉邠非常吃驚,就把管辂當作上等賓客對待。一天,在暮春時節到郊外閑走,看見一個少年在田野中,管辂站在路旁,觀察了很久,問他說:‘少年姓什麼?多大年紀了?’少年回答說:‘姓趙,名顔,十九歲了。’管辂說:‘你眉間有死氣,三天内必定會死。我是管辂,見你容貌美麗,可惜沒有長壽。’趙顔回家後,急忙告訴他父親。父親聽說後,追上管辂,哭着拜倒在地說:‘請回去救救他!’管辂說:‘這是天命,怎麼能祈求消除呢?’父親說:‘隻有這一個兒子,希望乞求相救!’管辂見父子悲痛至極,就說:‘你可以準備幹淨的酒一樽,鹿脯一塊,明天前往南山之中、大樹之下,在大石頭上有兩人下棋:一個人向南坐着,穿着白色袍子,相貌很兇惡;一個人向北坐着,穿着紅色衣服,相貌很美。你可以拿着酒盤和鹿脯前去勸他們。等他們酒食吃完,你可以哭着訴說這件事,必定會增加你的壽命。千萬不要說出我的名字。’老人挽留管辂在家裡。第二天,趙顔帶着酒和鹿脯,拿着杯盤進入南山之中。大約走了五六裡,果然有兩個人在大松樹下下棋,完全不理會其他。趙顔跪着送上酒和鹿脯。那兩人專注于下棋,不知不覺把酒都喝光了。趙顔哭着拜倒在地乞求增加壽命,兩人大驚。穿紅袍的人說:‘這一定是管辂說的。我們兩人已經接受了他的私情,必須憐憫他。’穿白袍的人,從身邊拿出簿冊查看,說:‘你今年十九歲。我現在在“十”字上添一個“九”字,你可以活到九十九歲。回去見到管辂,讓他不要再洩露天機,不然必定有大罪。’穿紅衣服的人拿出筆添完,一陣香風刮過,兩人化作兩隻白鶴,沖向天空離去。趙顔回來詢問管辂。管辂說:‘穿紅的,是南鬥星;穿白的,是北鬥星。’趙顔說:‘我聽說北鬥有九皇,怎麼隻有一個呢?’管辂說:‘分散開來是九,合起來就是一。北鬥掌管死亡,南鬥掌管生命。現在已經給你添了,你還擔憂什麼呢?’父子拜謝。管辂從此害怕洩露天機,不再給人占蔔了。這個人現在在平原,主公要知道禍福兇吉,為什麼不召見他呢?’曹操大喜,立刻派人前往平原召見管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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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辂到了之後,參拜完畢,曹操讓他占蔔。管辂回答說:“這隻是虛幻的法術罷了,何必為此憂慮呢?”曹操的病于是就好了。曹操讓管辂占蔔天下之事。管辂說:“三八縱橫,黃豬遇虎;在定軍山之南,會損傷一股。”又占蔔算數,管辂說:“獅子宮中,要安放神位;王道更新,子孫極其顯貴。”曹操詢問詳細情況,管辂說:“茫茫天數,無法預先知道;以後有了應驗,才能明白。”曹操有一天和管辂讨論“雲從龍、風從虎”的意思。曹操說:“龍活動就會有景雲升起,虎長嘯就會有谷風到來,所以把火星當作龍,把參星當作虎。火星出現就會有雲相應,參星出現就會有風到來,這是陰陽的感應變化,并非是龍虎所導緻的。”管辂回答說:“談論難事應當先審視根本,然後探求其中的道理,道理錯誤就會機會錯誤,機會錯誤就會成為榮辱的關鍵。如果把參星當作虎,那麼谷風就會變成寒霜之風,就不是東風的名稱了。因此龍是陽精,潛藏時為陰,幽靈向上相通,和氣感動神靈,兩種事物相互扶持,所以能夠興起雲。虎是陰精卻處于陽位,依靠樹木長嘯,在巽林活動,兩種氣相互感應,所以能夠推動風。就像磁石吸引鐵,看不見它的神奇而金屬自然就會來,這是有征兆和感應相互作用的。更何況龍有潛伏飛翔的變化,虎有文明的變化,招來雲招來風,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呢?”曹操問:“龍在深淵裡,不過是在一口井的底部;虎悲哀地長嘯,不過在百步之中,形體和氣力都很弱小,所相通的距離很近,怎麼能興起雲并快速吹來東風呢?”管辂說:“大王難道沒有看見陰陽燧在掌握之中嗎?形體不伸出手,卻能向上引來太陽之火,向下引來太陰之水,呼吸之間,煙霧景象就聚集起來了。如果精氣相互感應,懸象就會在兩個燧上有所反應;如果不相互感應,就像兩個女子同居一室,志向不能契合。自然的道理,沒有遠近之分。”曹操非常高興,想要封管辂為太史。管辂回答說:“我命運淺薄又貧窮,不能擔當這個職務,不敢接受。”曹操問原因,回答說:“我額頭沒有主骨,眼睛沒有守睛,鼻子沒有梁柱,腳沒有天根,背沒有三甲,腹沒有三壬,隻能在泰山治理鬼魂,不能治理活人。”曹操說:“你看我怎麼樣?”管辂說:“位極人臣,又何必相看呢?”曹操再三詢問,管辂隻是笑而不答。曹操讓管辂給文武官僚都相面。管辂說:“都是治理天下的臣子。”曹操詢問禍福,管辂都不肯全部說出。後來有人寫詩,專門題詠神蔔管辂。詩說:
平原神蔔管公明,能算南辰北鬥星。八封幽微通鬼竅,六爻玄奧究天庭。
預知相法應無壽,自覺心源極有靈。可惜當年奇異術,後人無複授遺經。
曹操讓管辂占蔔東吳和西蜀這兩處。管辂占卦說:“東吳将會死去一位大将,西蜀會有軍隊侵犯邊界。”曹操不相信。忽然合淝傳來消息:“東吳陸口守将魯肅去世。”曹操非常吃驚,就派人前往漢中探聽消息。沒過幾天,飛快的戰報到來:“劉玄德派遣張飛、馬超軍隊屯駐在下辨這個地名去奪取關隘。”曹操大怒,自己要率領軍隊再次進入漢中。這次前去會怎樣,暫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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