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夏新晉,他明面上表現出來的能力是可以“共情”迄今為止大部分人的情感,曾因此被國家治安管理部的副部長喬立身邀請擔任心理側寫顧問,後來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松香市地下勢力的龍頭何欽何先生,順理成章的被其賞識之後跟着何先生做事至今,當然,這一切都是副部長喬立身安排的,再當然,這一切何欽都是清楚的,夏新晉不過是一張黑白兩道放在桌面上的通用牌,牌面大小無關緊要,兩道互通有無、情報共享才能和諧發展。
“和平,和平才是最美妙的主旋律啊,敬和平。”喬立身坐在餐桌靠窗一頭的主位上感歎着,取下精緻的金屬邊框眼鏡,舉起紅酒杯與何欽示意,何欽做足姿态,站起身微躬,也是雙手舉杯和喬立身輕碰。
“喬爺,話已至此,何某想和你聊點其他的,”何欽放下酒杯,坐回位置之後接過侍者遞上的潔白餐巾虛擦一下嘴邊,返身将餐巾遞給侍者對其點頭表示感謝,順手掃開了掉落在桌面的白發,又說道:“小夏到我這裡之後對我多有裨益,我很看好他,冒昧問一句,如果喬爺這邊對小夏沒有其他安排,可否容我收其為義子,我這邊的關系渠道願意對他傾囊相授。”
說完扭過頭,目光和藹的看向站在窗邊的夏新晉。
夏新晉仍然是一頭錦雞樣的髒辮造型,聽完這話滿臉驚訝,一時間不知道該說話還是不該說話,喬立身倒是面不改色,幽暗的燈光下眼神深不見底,沉吟片刻後一邊搖晃着酒杯一邊輕聲問道:“新晉,你自己覺得呢?”
“全聽喬部安排。”夏新晉調整好面部表情,雙腿一并回答道。
“哈哈哈,老喬你看看這孩子,和我們當年像不像。”喬爺眉開眼笑,眼角的皺紋都快擠到一堆去了,用手指着夏新晉大笑着說道。
何先生苦笑着搖頭,舉起酒杯遙敬喬爺之後一飲而盡:“何苦為難小孩子,主要還是得看喬爺的意思。”雖然嘴上喊着喬爺,其實何欽從面相上來看應該是和喬立身年齡相仿。
喬立身放下酒杯,拿起眼鏡一邊擦拭着,一邊像是喃喃自語般低聲說着:“何欽,你我同窗出身,共事二十年後分道揚镳,雖所處位置不同但其實理念在某些方面也是一緻的,你不必如此作态,治安管理部也無心插手地下事宜,但是記住,和平和諧是我一直以來對你強調的,時代在改變,很多東西逐漸脫離了我們的認知,”說到這裡,喬爺擡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眸看向了夏新晉:“我們這些老東西把眼下的世道守護好就已經竭盡全力了,至于改變帶來的洪流我們能否抵擋,看命吧。”說完喬立身便站起身,戴上眼鏡緩步離開了包廂。
夏新晉目光跟着喬立身離開包廂後長舒一口氣,關上室内的燈光後坐到餐桌旁點燃一支飛蛾牌香煙,目光在火光的照耀下如同也燃起了火焰:“老何,你這是什麼意思?”
何欽揮手示意侍者離開包廂,然後站起身走到窗邊,從星光大廈最頂層99層的高度俯身向下看去,松香市的夜景盡收眼底,他沒有正面回答夏新晉的問題,而是指着窗外的夜景對夏新晉說到:“小夏,你剛才站在窗邊看到了些什麼?”
夏新晉不明所以,但也開口回答:“燈火輝煌,車來人往,松香市每天夜裡都這樣,你想說什麼?”
何先生轉過身,滿天的星辰透過整牆的落地窗照映在他嶄新的西裝,猶如皇帝身上璀璨瑰麗的華服,他盯着夏新晉說到:“這棟樓高達300多米,從這頂層唯一的包廂望下去,整個世界在你眼前如此廣闊而又渺小,但人類的一生隻有不到天,人們都是為了追求什麼而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
“權力?金錢?”夏新晉不置可否。
“這些都隻是追求某件事物的過程中所必須具備的要素而已,但我以前也是這麼認為的,”何欽歎了口氣,坐在了喬爺之前的座位上,用喬爺的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道:“是自由,絕對的自由,我曾以為擁有了金錢和權力之後,我的自由就能為我自己掌控,可惜我錯了。這些外來的因素一步一步的侵蝕着我,讓我年複一年的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你以為權力的頂點是什麼?那是無盡的枷鎖,讓你在奔向自由的道路上越走越偏,到頭來已經泥足深陷無法抽身,我是如此,喬立身也是如此,我們都錯了。”不知是否是因為多喝了兩杯,何欽背靠座椅神情落寞,一頭黑白交錯的短發在星光下格外醒目。
“可是如果不依靠這些,自由又從何而來?”夏新晉不解。
“力量,超越世俗認知的力量,身外之物永遠無法幫你做到的,你自身的力量可以,隻有當你的力量能夠打破規則,再也不受外力約束,你才是真正的自由了!”何欽猛然直起身體,眼睛死死的盯着夏新晉,看得夏新晉全身寒毛直立。
良久過後,他突然咳嗽了起來,力度之大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來,夏新晉趕忙拿出身上的備用藥,喂何欽吃了下去,何欽把藥含在嘴裡,打掉了夏新晉遞過來的水杯,就着桌上瓶裡的紅酒将藥順了下去,繼續說到:“我們這些老東西的身體和精神日漸腐朽,可随着年歲的增長,随着金錢和權力不斷地累積,欲望卻在我們的體内不減反增,它就像一幅打不破的鐐铐一樣日複一日的折磨着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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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何欽又咳了兩聲,不過已經比之前好了很多,他指着窗外的星塵對夏新晉說到:“人類的欲望随着時光不斷地變化不斷地膨脹,如同今晚的星光一樣虛無缥缈且永遠沒有盡頭,我們越是滿足于它屈服于它,它就越是像宇宙中的黑洞一樣将一切吞噬,我們這些老人,都曾因為年輕的欲望而功成名就,可如今欲望打破了枷鎖,我們已經沒有更好的東西可以滿足它了。”
說完他又繼續盯着夏新晉,語氣裡全是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狂熱:“可你不一樣,你和我們都不一樣,你是世界改變之下受益的幸運兒,雖然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但我們都清楚,你已經打破了自身的桎梏,開始了人類的進化之路,這種進化從何而來,到哪結束,一切都還是未知的,世界變得不一樣了,小夏,你已經具備了獲取自由的最基本條件,俗世的規則的作用在你身上開始變得不那麼明顯,你讓我在無止盡的深淵中看到了希望,人類自出生到死亡的千篇一律過程,或許在你身上會得到不同的體現,那是窮極我一生也到不了狀态,”一邊說着一邊走向門口,感應門自動打開,何欽回過頭,眼裡閃爍着夏新晉從沒見過的色彩,他最後對着夏新晉說到:“在如此腐爛且枯燥的人世間,你這樣的生命才是人類未來的光,切莫辜負了它。”
說完,他接過侍者遞來的大衣,大步離開了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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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大廈地下室,喬立身端坐在一輛老舊但一塵不染的桑塔納後座,紅色的牌照彰顯着車輛身份上的與衆不同,他閉着眼,車載電話響了三聲後被接起,電話那頭傳來低沉而雄渾的聲音:“喬副,請指示。”
喬立身睜開眼望着車窗外忽閃忽閃的消防應急燈說到:“拟我部通用曆1535年第四次二級指令,加強監視外編人員夏新晉,如發現其與星光公司何欽有更進一步的關系糾葛,就地處決,完畢。”
“指令拟定。”
等對方說完他便指揮司機挂斷了電話,自己點燃了一支煙,隻用兩口抽完,用力把煙扔出窗外,他趕忙又吩咐司機重新撥打剛才的電話,電話接通,不等對方說話,喬立身急忙說到:“拟我部通用曆2035年第四次二級指令第一次更正,變更就地處決為抓捕回部...”金屬的框架在眼睛上不斷反光,喬立身略顯蒼老的面容在光影重疊上模糊不清“...完畢。”
“更正拟定。”
王越從橋下翻身上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滄瀾江的水汽已經把他的全身浸濕,他靠着橋身的石欄點上一支煙,強忍住了回去7445國道上看一下事發現場的渴望,思索着下一步的方向,煙還沒抽兩口就被佩戴着紅袖章的老太太抓住罰款50,嘴上說着創建全國文明城市并被安排拿着小旗子站在橋頭的人行道指揮交通兩小時,
“淦,老子昨晚差點被人打死,今天還得在這兒指揮交通,這就叫世事無常?”心裡這麼想着,嘴上卻是對老太太唯唯諾諾,這樣也好,學校暫時不敢去,萬一對方有追蹤自己的手段,這大街上光天化日的,總不至于當街行兇吧?
突然吱的一聲,王越回過頭,一輛薩林S7沖着自己疾馳而來後原地一個甩尾急刹,帶起的風把王越手裡的塑料小旗杆吹折,從頭到尾王越内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但臉上還是得做出驚慌失措的樣子,等車停穩以後他看向紅袖章老太太,老太太雖然隔得遠但也是驚魂未定,一扭頭示意王越上,王越撸起袖子準備重拍車前蓋表示憤怒。
但考慮到自己這憤怒的一巴掌下去代價可能有點大,最後悻悻的敲了一下車窗讓對方下車,對方沒有下車,而是放下了車窗,車裡坐着戴着墨鏡的夏新晉,一臉騷包笑得前仰後合,一頭髒辮甩來甩去極為顯眼。
目光閃爍,王越突然就想到了一個避難的好地方。
他直起身,面無表情的拿出電話撥号,并用誇張的語氣說到:“警察同志,有人對我當街行兇并且殺人未遂,拜托你們快點出警,快來救命啊啊啊啊啊!”
說完也不看目瞪口呆的夏新晉,舉着斷掉的旗杆對紅袖章老太太義正言辭的問:“違反交通規則,故意損壞公共财物,咱們罰款多少合适?”話還沒說完,橋的另一頭就響起了警鈴聲。
“派出所見,狗東西!”王越笑眯眯對着依然目瞪口呆的夏新晉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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