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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覺得很後悔，不該帶她去看那個。但她的問題，他還是可以答一答的，&ldo;人和獸怎麼能一樣？人是萬物之長，奇謀險兵、乾坤在袖。獸呢，吃飽之後就是繁衍……&rdo;他咳嗽了下，&ldo;總之不一樣。&rdo;她很慶幸地點頭，&ldo;如此我就放心了。&rdo;丞相額角一蹦，&ldo;你這是什麼意思？&rdo;她沉默不語，一陣風吹過，透紗羅吹得貼上面頰，他看見她不懷好意的笑，忽然背上冷汗淋漓。&ldo;你别這樣……&rdo;她一派天真，&ldo;我怎麼了？&rdo;龇牙一笑，靠近他的耳朵，悄聲道，&ldo;相父想到什麼了？我可是心思單純的人，同你厮混在一起，别被你帶壞了。&rdo;這種反咬一口的本事，他算服了。兩個人肩并着肩，在熙攘的人潮裡慢行。春日祭一天是看不完的，不知不覺日頭偏西，已近傍晚了。初春的黃昏，太陽落下去，寒意便從地平線上升起來。她駐足眺看，蒼莽逶迤的線條，那是遠處的禦城。天際滾滾一片橙黃，底下卻青灰色漸起，涼下去了，有種長河落日，氣象雄渾的壯烈。他順着她的視線看，戀戀不舍道：&ldo;今夜沒有宵禁，晚些回去也不要緊的。&rdo;她聽出他話裡挽留的況味，牽着他的衣袖說：&ldo;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要分開。&rdo;他在太陽落下去的瞬間拂開皂紗，低頭吻她。抵着她的額，困惑且無奈地說：&ldo;不知怎麼，臣的心近來時不時陣痛。即便你就在身邊，這種感覺也不會減淡。&rdo;她懂得，她和他一樣，就像時刻被一隻無形的手擒住了心髒，稍有不慎便悸栗抽搐，甜而疼痛。她把幕籬摘下來扔在腳下，伸手攬住他的脖子，&ldo;郎君……&rdo;别人怎麼看，似乎全管不上了。經過身旁的人側目，但不驚異，臉上隻有豔羨的微笑。他把那小小的腦袋按在胸前，滿心喟歎。世上有千嬌百媚，他走了二十九年，沒有任何一個能夠打動他。原來兜兜轉轉，就是為了等姗姗來遲的她，這是何等玄妙的緣分。夜色像張起的大幕，四面合圍，把人都罩在其中。節日的氣氛未因天黑削弱，反倒是夜越深，越熱鬧非常。月華像篩子，篩剩下的都是年輕人。美麗的女郎戴着幕籬，長長的皂紗前方開出狹長的一道門扉，雙手交握着，挑着一盞精緻的行燈，行走在水岸上。水面倒影出俪影雙雙，不遠處有人在放河燈，星星點點的燭火飄到了河中央，慢慢彙聚，向遠處徜徉。側耳細聽，聽見姑娘輕聲的祈念：&ldo;願郎不負相思意，歲歲年年常相伴&rdo;。她回頭看他，他問她可是要放燈，她搖頭，&ldo;燭火到了河中央，誰來護着它？萬一滅了怎麼辦？還是捧在手裡的好，風吹滅了可以再點上。我與郎君就像這金羊，隻要沒人松手，火光就不會淡。&rdo;他輕笑，引她到一個絨花攤子前，從中挑了一支縱放繁枝的丁香，為她簪在發髻上。她戴上花，有些羞澀的樣子，在他專注的眼神裡紅了臉。他從袖中掏出一面玉佩交給她，&ldo;這是我母親留下的，今日贈與你，以作定情。&rdo;她放下行燈，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仔細審視，佩上雕着蟠龍與飛燕，奇怪的搭配，卻又異常相融。她擡起眼，眼睛明亮，&ldo;難道你母親早就料到有今日麼？&rdo;誰知道呢，姻緣是前世注定的，龍并不隻能與鸾鳳相配，和燕子在一起，竟也相得益彰。她抿唇笑，酒窩裡盛滿了甜蜜，又因自己沒有準備信物，羞慚不已。&ldo;怎麼辦，我準備不周，連錢也沒帶，買不得東西……&rdo;他想起珍藏的那個抱腹，極為滿足，&ldo;你忘了，早前就已經給我了。&rdo;扶微一頭霧水，&ldo;有麼？何嘗給你了？&rdo;他背着手佯佯踱步，微側過頭來一瞥她，眼梢眉角風流婉轉，&ldo;你那夜留宿我府中，臨走給我留下的。&rdo;她才恍然大悟，低着頭嘟囔，&ldo;我專門留給你的東西，你卻當着那些臣僚的面抖露出來，那時候我恨死你了。&rdo;他為這事懊悔了很久，到現在想起來仍覺得對不起她。他說以後不會了，&ldo;越是珍惜，越會絕口不提。&rdo;是啊，如果一個男人在别人面前炫耀感情上的輝煌，必然是不夠深愛。就像他說的，喜歡放在心底，碰一碰都覺得是冒犯。假如擺在嘴裡說，那愛就成了槟榔，吐出來的是渣滓，毫無價值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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