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冷哼一聲道:“哼,我自己的女兒,我想如何處理就如何處理!”
他看到女兒去接甯甯手中的糖,氣急敗壞,想将她從甯安身後拉出來。他剛一動作,家丁們都擋在甯安身前,圍成一堵人牆,讓他不敢再上前。
壯漢氣的破口大罵:“你阿母是個賠錢貨,你也是個小賤種!你一個女兒家,除了賣錢還能做什麼!跟我走,陳家已經買下了你,你已經是陳家的童養媳了。”
甯宓與甯安不僅是女兒,還是庶出,在家尚未受如此輕視,眼下聽這壯漢如此侮辱女子,不由怒火中燒,可偏他又是良民打罵不得。甯宓氣的狠踢了一下地上的碎石子,“我呸!女兒家又不隻是能用來賣錢,好生教養,來日做繡娘也能貼補家用。再不濟為人浣洗衣物,做些粗活亦可以有收入。為何偏要賣女?與其說女子無用,倒不如說是你這個做父親的無能!”
壯漢看着甯宓隻敢踢地上的石子,頓時反應了過來,他是良民,自家女兒是良家女子,如何輪到旁人來指三道四。立馬硬了腰闆,冷哼一聲道:“與你有何幹系?你若看不慣,大可去報官,我倒要看看郡守大人會不會管這等小事!”
甯宓氣結,卻又無言反駁。東離律法确實沒有說良家不能買賣子女,貧苦人家實在過不下去,買賣子女的也大有人在。
她看了一眼那小姑娘,她藏在甯安身後,一聲不吭,那雙眼睛清澈懵懂,乖巧溫順。
與自己妹妹年齡相仿,卻要被親生父親以五兩銀子的價格賣給别人當童養媳。若是遇人賢良願意等到她長大的倒也好些,可就怕小姑娘遇人不淑,男人禽獸起來,可是不看年齡的。
她解下荷包,強壓着怒火道:“既然你鐵了心要賣她,與其賣給别人做童養媳生死不明,不如将她賣給我做丫鬟。這裡面是三十兩銀子,收下這荷包,我讓家丁去寫賣身文書,此後你與這小姑娘再無任何瓜葛。”
壯漢賣女本隻圖一個“錢”字,如今有人願意出比陳家高出許多的價格來買這賤丫頭,他立馬喜笑顔開,點頭哈腰的雙手接過,“诶是是是,大小姐說的是。草民就在此等候文書,介時寫字畫押,草民絕無二話。”
方才怒目圓瞪氣焰嚣張的壯漢見了銀錢,一臉谄媚的沖着甯宓笑,讓人忍不住倒胃口。
甯甯看事成,她湊到小姑娘身邊問:“我六姊給了你大人銀錢,以後你可要跟着我回家了。等回去了,我讓你吃好吃的糕點,你也不用再挨打了,你願意嗎?”
“可我大人……”小姑娘有些猶豫,血脈親情到底讓她有些不舍。可面對着甯甯的循循善誘,她也動心。
“你也可以選擇留下來,可……說句不好聽的,你大人這脾性,等他把三十兩銀子揮霍完,你也許會再被賣掉。屆時賣到哪裡,賣給何人,這些可都不一定了。”
小姑娘又看了一眼卑躬屈膝的父親,她終于肯點頭,“好,我跟你回去伺候你。”
經這麼一鬧,甯宓也沒心情放紙鸢了,她拉着姊妹坐上馬車回家。小姑娘顯然沒有坐過馬車,她有些局促,不敢去坐。
甯宓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坐。”
小姑娘看着那綢面的軟墊,又看了看自己沾滿泥土的粗布麻衣,遲遲不敢動作。
“我……我下車走吧。”
甯宓卻拽住了她,“這離家還有些距離,你與我小妹年齡相仿,讓我如何忍心。”
小姑娘不停的摳着自己的手指,不敢擡頭。
甯宓又放輕了聲音,“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詹燕,燕子的燕。”她看起來很害怕,甯宓遞給甯甯一個眼神,自己與甯甯換了個位子。
甯甯是個孩子,孩子與孩子交談,他們不會那麼害怕,也不會那麼抗拒。她笑眯眯的拉着詹燕坐下,“别怕嘛,我四姊六姊人很好的。”
甯安聽那姑娘說她名字是燕子的燕,她想到了什麼,問:“你既然知道你的名字是燕子的燕,那是否讀過書?”
詹燕搖頭,“不,我不識字,也沒讀過書。我幼時沒有名字,大人與阿母一直隻喚我阿奴。阿母後來懷了阿弟,但是阿母那天有好多血,我沒有看到阿弟出來。大人讓我去與阿母告别,有隻小燕随我一起到了屋裡。阿母說她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等到每年開春她才會回來,就像燕子一樣。她說我可憐,這麼大還沒有正兒八經的名字。阿母說我以後就叫阿燕,燕子的燕。阿母說完就睡着了,再也沒有醒過來。”
簡短幾句話,甯宓與甯安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看向詹燕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憐憫。
甯安道:“這名字雖好聽,卻是一樁令人難過的傷心事。阿燕,阿姊問你,你可願意改名字?”
詹燕點點頭,“願意,幾位貴人買下我是要我去做活的。”
甯宓想到今日經曆,路上的那株桃花猛然映入腦海,她道:“四姊,不如就叫桃夭吧。”
甯安不答,反而去看詹燕,“你可願意?”
詹燕點點頭,“我願意。”
甯安道:“好,自今日起,你就留在蠻蠻身邊吧。”
甯甯看她望着自己的目光仍有幾分畏懼,她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院子裡還有綠荷青蓮,她們比我們大不了幾歲,很好相處的。”
甯甯興沖沖的帶着人回院子裡開始給她換衣梳洗,等人出來後,甯袁氏也找了人來教桃夭規矩,至黃昏人才回到甯甯院子裡。
她垂首與青蓮綠荷站在一起,越發顯得瘦小,甯甯可憐她,将手裡的點心往她那邊推了推,“吃點吧。”
“多謝七姑娘。”桃夭福身,已然知曉了規矩。
在東離買下人,一是要官府文書,二是要賣身契。這些東西甯宓與甯安一回來就與甯袁氏說了,也不用甯甯操心,她今日雖然沒有能放紙鸢,但是多了一個玩伴,倒也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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