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今他要死了,虞塵隐卻活得好好的。皇帝感到不甘。
于是他命太醫取藥人的血,每日一碗,連續半月。
皇帝慢慢好起來,卻也漸漸地瘋了。藥人的血液副作用極大,将死之人要苟活,這就是代價。
前朝後宮血流成河,瘋癫的皇帝仍不滿足。或許他不是瘋了,隻是變成了一個殘暴嗜殺的怪物。
他對權勢的把控到了變态的地步,竟不惜殺掉自己的兒子。太子僥幸逃過一劫,籌謀着造反。
瘋癫的皇帝對虞塵隐仍然很好,隻是不再讓他見其他任何一人,哪怕是太監也不行。嗜血的皇帝開始對紅色情有獨鐘,不僅自己着紅,還把虞塵隐的衣裳全換成了紅色。
皇帝殺完人,就要飲虞塵隐的血,飲完小藥人的血,又開始殺人。虞塵隐到最後失血過多,已無法行走。他的雙眸轉為幽綠色,烏發也全變作銀絲。
皇帝一邊憐憫他,一邊還是不放過他。直到太醫說繼續下去,小藥人會死亡,皇帝才開始學着克制。
虞塵隐整日昏昏沉沉,見着瘋癫的皇帝,隻覺得他可笑又可憐。垂死的人何必留念人間,如今活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模樣,真是可笑啊可笑。
清醒時候,虞塵隐找皇帝要過傳國玉玺。瘋癫的皇帝把玉玺拿給虞塵隐把玩,笑得冰冷又讨饒:“送什麼的,塵隐你拿來也沒用。玩玩便是,玩膩了再放回去。”
虞塵隐心知他是不可能從皇帝這得到玉玺的了。會送玉玺的皇帝,不可能是眼前這個為了活下去變得瘋癫殘暴嗜殺的怪物。
虞塵隐偶爾會回想起以前的皇帝。那個如高山雪的帝王總是不苟言笑,就算笑也笑得極淺,總是威嚴冷漠的模樣。如今的帝王呢?笑,嗤笑,大笑,怒笑,譏笑,活像是妖披了人囊。
在得知雲美人被皇帝賜死的那晚,虞塵隐艱難地起身,從床上爬起來,取出書架上的幾卷畫軸。
這都是皇帝畫的他。他揭開燈罩,用蠟燭點燃。
那個會畫江天月夜,會為他輕拭濕發的皇帝終究是回不來了。
一個風雨大作的夜晚,太子反了。這是一場昭國上上下下都祈禱着成功的造反。對大臣對将士對百姓而言,這不是謀逆,是撥亂反正。
連宮内的侍衛都站在太子一邊。理所當然,皇帝敗了。
他在癫狂中被架下皇位,苟延殘喘。傳國玉玺就此換了主人。
太子登基,成為新皇,大赦天下。
虞塵隐再沒見過皇帝。聽說某日,被皇帝折磨得不成人樣的某位小太監,在皇帝入睡後,綁住他身,堵住他嘴,而後将他淩遲。殺人衆多的皇帝絕不會想到,自己的結局竟是被一太監千刀萬剮。
太監服毒自盡,被新皇抛屍珍獸園。虞塵隐不知為何,竟趕在野獸食盡屍體前,去瞧了瞧死去的小太監。
瞧見小太監一雙眉眼與自己極為相似後,虞塵隐對皇帝僅剩的幾分憐憫也散了。他給小太監收了屍。
回宮路上下了雨,虞塵隐淋得很是狼狽。
當初的太子如今的新皇對他亦很好,隻是與其父親不同,他的目光更為灼熱更為露骨。
新皇不準備繼續克制的那晚,虞塵隐隻是冷眼瞧着。被壓在床上,也沒反抗。新皇卻怕了。他望着虞塵隐綠色的眸子,銀色的發絲,回想起父皇癫狂的模樣。那樣一位明智的帝王,将權勢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帝王,最後卻落得個千刀萬剮的下場。
皇族的恥辱,遺臭萬年的笑話。
而這一切的開始,就是眼前的小藥人。
新皇怕了,把揭開的面具又給虞塵隐戴上。他當初說過要送小藥人面具的,可還沒等到他送,小藥人就搬進了父皇的寝殿。為了避嫌,金玉細雕的面具一直沒有送出手。
等他成了皇帝,掌握大權,能送的何止一隻面具?數不清的珍寶古玩,賞不盡的奇花異草,都堆在虞塵隐的宮殿内。
可虞塵隐接受的,隻有那隻不甚稀奇的金玉面具。
新皇冷靜下來。權勢理智與愛慕情緒,自是前者為重。
他要将小藥人送去邊疆,那裡有他的心腹大患,大将軍嵇衍。
将這個消息告知小藥人時,小藥人并未流露出傷心或困惑的神情,隻是問了句:“皇族是否永遠都不可能放下權勢。”
新皇沒回答。
虞塵隐已然明了。
新皇不可能心甘情願送上傳國玉玺。
虞塵隐推開床榻上的珠寶,任由幾串掉落在地,給新皇騰出了一個位置。
新皇欣然坐下。在小藥人床榻上堆珠寶是新皇的一個癖好,堆得多了,虞塵隐就直接推到地上去。新皇還是樂此不疲。
虞塵隐望着新皇,新皇張揚不減,登基後更添威嚴,從火中花涅槃成血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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