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帶笑容,将器物一一擺好。待一切妥當,他在桌邊坐下,看着那雪白的紙張。其實,即便她不來,他亦能畫出她來。他擡手,指尖輕落在紙上,默默描畫。由眉至眼,緩下鼻尖,待到嘴唇,他卻一頓。形容易畫,風骨難描。留一副畫容易,留下那恬靜溫良卻不容易。他慢慢收回了手,不由自主地歎起氣來……時間流逝,日落月升。用過晚飯之後,肖讓将房内所有的燈都點了起來,一邊研墨,一邊等待。沒過多久,俞莺巧依約而來。她依然穿着白天的那身衣裳,雖然簡樸,卻整潔得體。頭發已重新梳過,依舊未戴飾物,一派清素。她站在門外,不敢擅入,抱拳喚了一聲:“公子。”肖讓擡頭,笑望着她道:“進來吧。”俞莺巧走進來,看了看房中的陳設,而後,目光落在了肖讓身上。她想了想,開口道:“夜裡風涼,公子披件衣裳吧。”肖讓一聽,笑意又生,道:“不妨事。你先坐下吧,等我磨完這些墨。”桌案之前,擺着一張椅子,正是為她而備。她走過去坐下,略微有些局促。不一會兒,肖讓準備妥當。他提筆,擡眸看了俞莺巧一眼,又搖頭笑道:“巧兒,别低着頭。就如平日裡那般坐着就好。”俞莺巧聞言,挺身坐正。肖讓看了看,走上前去,擡手理了理她的頭發。俞莺巧有些緊張,也不敢看他,隻輕聲道:“多謝。”“謝什麼?”肖讓笑道,“好,就這樣。你且忍耐片刻,别亂動。”言罷,他走回案前,稍作構思,而後提筆作畫。房間之内,安靜非常。俞莺巧依了他的話,正身坐着,平視前方。他畫幾筆,便擡頭看看她。每每目光交彙時,他便微笑。俞莺巧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聲輕促,如在慫恿着什麼……心上,焦急躁動。行止,卻愈發冷靜克制。他作畫的樣子,何其專注認真,又何其愉悅滿足,讓她覺得哪怕隻是動一動,都是唐突。時間流逝,兩人之間,終無言語。燭火,搖動一片光影。耳畔,唯有夜風驚了樹梢,沙沙輕響。月色皎皎,透過窗棱,穿過滿室昏黃。記憶之中,從未有哪個夜晚,似今夜般綿長細膩,一景一物,一聲一響,都分外溫柔……不知過了多久,肖讓擱了筆。他扶着桌沿,低頭閉目,似已疲憊。俞莺巧這才起身,道:“公子别太勞神。夜深了,還是休息吧。”肖讓聽她語氣緊張,擡頭笑道:“沒事。”他低頭看着畫紙,歎了口氣,“畫是畫得差不多了,隻是太過倉促……要看看麼?”俞莺巧點點頭,走到了他身旁。畫紙之上的人,熟悉,卻又陌生。明明是一樣的衣衫打扮,明明未有一筆豔色,但他筆下的她,卻似乎自帶着光彩,竟是明麗動人。“怎樣?”肖讓笑問道。這一問,俞莺巧倒是為難了。若誇好看,豈不成了自誇?若論畫工,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她無奈,隻得應了一聲:“嗯。”肖讓似乎接受了這模棱兩可的評價,神色愈發愉悅。這時,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道:“難怪我總覺得缺了什麼……該添些花木才是!”他說着,取筆蘸墨,在人像之後勾勒出枝柯花朵。待墨迹稍幹。他又換了支筆,蘸上鵝黃,點染花瓣。片刻間,幾枝素心蠟梅,躍然紙上。俞莺巧不禁一怔。他說過的話,她依舊記得:“……紅梅白梅,當春方開。傲雪淩寒,從何說起?我梅谷中還有幾樹蠟梅,那才是不畏嚴寒、風雪獨秀。如此淺而易見之事,為何世人鮮少詠贊蠟梅,卻将溢美之詞張冠李戴給了紅白二梅?……”“……如此峥嵘風骨,又哪裡稀罕俗人來做知己呢?”若是别的花朵也罷,為何偏偏是蠟梅?她疑惑地望向肖讓,恰好他也擡了頭,如先前一般,他抿唇而笑,問她道:“好看麼?”她默默點頭,也無言語。肖讓依舊笑着,複又望向畫紙,自語般道:“留白還是太多,還要題上幾句才好。不如像上次那般,我出個上聯,你試着對上,這樣寫上去,才有意思。”隻因蠟梅,她已然動搖。如今他又提起對聯,更勾起悸動。心中的慫恿終是占了上風,她鼓起勇氣開口,道:“公子,你……”話到嘴邊,她卻又膽怯。“我什麼?”肖讓笑問。俞莺巧不敢看他的眼睛,低頭時,卻又看見了畫上的蠟梅。那般玲珑嬌嫩,引人遐思。她心一橫,擡頭迎上他的目光,道:“你可喜歡我?”肖讓聽到這句話,手上一松,驚落了畫筆。筆尖之上,鵝黃濺落,污了畫像。“糟糕!”他驚呼一聲,忙用衣袖去拭。俞莺巧見狀,伸手摁在畫紙上,阻了他的舉動。“請公子實言相告。”她一臉肅然,追問道。肖讓一時無措,強笑道:“怎麼問起這個了?”俞莺巧緩緩收回手來,神色裡的肅然微微染上了落寞。她換了自稱,語氣愈發親近,也平添柔弱,道:“公子素性溫柔,一直以來都對我照顧有加。我并非聰明之人,亦無洞察人心之力,公子若不言明,我隻怕有所誤會。”肖讓看着她,說不出話來。俞莺巧望着他,一笑戚然,“或者說,我已經誤會了。”她稍作沉默,而後出口的話,愈發堅定真摯,“我仰慕公子。”肖讓驚愕難當,“你……你是說,你喜歡我?”俞莺巧點點頭,全無半分遲疑。肖讓愈發混亂,惶然笑道:“怎麼會……你不是要比武招親……”俞莺巧聽到比武招親四字,神色漸漸黯然,“對。其實我也知道不該對公子說這些話。公子是風雅之人,我卻對琴棋書畫一竅不通。公子所愛的,皆是我所沒有的。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公子……不僅如此,我身為安遠镖局之人,必須以镖局為重。比武招親關乎镖局未來,我斷不能違背爹爹之意,任性妄為……”她說到這裡,不禁苦笑,“我知道不該對公子說這些……公子就當是我淘氣,再容我讓你煩惱一回,可好?”聽她說完這番話,肖讓伸手,攬着她靠上自己的肩膀。他歎了一聲,輕輕嗔她一句:“傻丫頭……”一瞬驚訝,倏忽消失。恪守的禮數,終究屈服于情感。他的懷抱,如此溫暖安适,讓她無力拒絕。她伸手,想要抱住他,但擡起的手臂,卻遲疑在了半空。心口,一陣陣地抽疼。她閉目凝神,終是輕輕推開了他。她強打着笑容,道:“多謝公子。”他笑問:“這又是謝什麼呢?”她也不說話,隻是含笑。片刻沉默之後,她笑道:“都這個時候了。公子休息吧。再一會兒,天都亮了。”肖讓看了眼窗外,點點頭:“你也早些休息。”“好。”俞莺巧說完,抱拳行禮,鄭重道,“在下告辭。”肖讓欲言又止,想了想之後,笑道:“去吧。”俞莺巧出去之後,替他帶上了房門。她慢慢走回了房間,隻覺心頭輕松非常。那些心思壓抑了許久,讓她無所适從,令她患得患失,如今,終于可以全部放下了。第二日天一亮,她領着镖師啟程,返回安遠镖局。動身之時,她未向任何一人辭行,隻怕再見,又添不舍……她到了渡口,正要登船,心中留戀,卻讓她忍不住回了頭。晨霧水汽,氤氲出雲煙茫茫,似為整個雲蔚渚籠上了一層輕紗。這輕紗之後,垂柳依依,芳草郁郁……她看着這般景緻,不覺眼中也起了霧。一旁的镖師見她如此,小心地提醒道:“大小姐,該起程了。”她回過神來,點了點頭。便在她轉身之際,忽聽有人喊道:“等一等。”俞莺巧全身一震,竟有片刻失神。她難以置信地回頭,望向聲音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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