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走得太慢。”陳希亮道:“我得立馬趕回去!照顧不了你!”說完把書箱摘下來,往兒子懷裡一送道:“我得趕着關門出城,你晚上自己找點吃食吧。”說完,又像一陣風似的走掉了。~~~~~~~~~~~~~~~~~~~~~~~~~~~~~~翌日紅日初升,陳希亮那風塵仆仆的瘦削身影,真的出現在石灣村外。從昨日酉時初,到現在五個時辰,他走了整整八十裡山路,原先整潔的青绡直掇,上身被刮破了七八處,整個下擺更成了一縷一縷的流蘇。腳下涼鞋……也就是木屐……内的淨襪,已經成了灰色。但他的精神依舊旺健,在湖邊洗淨滿臉的灰汗,卻沒有先回家,而是往自家的燒炭場走去。燒炭場中,雇工們剛剛起來,這兩天沒有大公雞叫早,也沒有老妖婆聒噪,他們自然樂得偷懶。此時正在懶懶散散的吃飯說話。話題自然離不開,前日的那場人倫慘劇。有的說:“看‘母大蟲’傷得那麼厲害,以她那不吃虧的脾氣,定是要報官的吧,這下陳家可熱鬧了。”中國人愛起外号,就是從宋朝傳下來的。“報官?都說家醜不可外揚,難道她很光彩麼。”那被黑五郎喚作魯大叔的漢子憤憤道:“把孩子們逼成那樣,天下有沒有這種嬸娘?”“哎,可惜三郎那孩子了,多乖巧懂事啊。不是被逼急了,能幹出這種事兒?”“這孩子血性,”劉猴子卻深表贊賞道:“看着兩個弟弟都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他不瘋才怪呢。”說着看看衆人道:“若是母大蟲真告他,我卻是要去說幾句公道話的。”“同去,同去。”魯大叔幾個響應道:“母大蟲這惡婆娘,卻是要狠狠治一治了!”衆人正說得熱鬧,突然有人看到陳希亮進來了,趕緊止住話頭,站起來打招呼道:“陳二哥來了。”“諸位,希亮有禮了。”陳希亮朝衆人一抱拳道:“你們想必猜到,在下過來的意圖。”頓一下,環視着衆人道:“聽說那件事在這裡發生。我隻想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們不必我家三郎遮掩,我隻想知道真相!”他那雙平日裡神光内斂的眼睛,此刻目光如箭,直刺衆人的内心,讓他們感覺,任何謊言都會被他識穿一般,不僅紛紛暗叫:‘這還是往日裡那個老實可欺的陳老二麼?’君子光華内斂,不欺不虐,卻被庸人視可欺,這就是所謂的‘君子可以欺之方’麼?也是侯氏平日都把人得罪光了,雇工們沒什麼猶疑,便帶着陳希亮,來到了那看場的窩棚邊。“我等看到時,你大嫂已經倒在地上,被你家三郎猛踹。”衆人七嘴八舌的向陳希亮講述道:“我們大喊助手,他卻蹦起來,給了你大嫂一膝蓋,然後拔出她的金簪,插到你大嫂肚子上……”“三郎他,什麼會……行兇?”陳希亮面色陰沉道。“許是了五郎和六郎吧,”衆人道:“我們到時,隻見五郎和六郎昏倒在地,後來又掐人中,又噴涼水,才把兩個孩子弄醒。”“他們怎麼會在這兒?”陳希亮問道。“因,他們就住在這兒。”老魯指一指那窩棚道:“已經住了四十多天了,出事的前一天,我還來看過他們,住得真是……太可憐了。”“什麼?”陳希亮難以置信的快步走到窩棚裡,推開門一看,雖然是大白天,裡面又黑又潮,除了一張竹闆床,幾個破碗筷,便什麼都沒有了。看到地上一隻小小的童鞋,陳希亮彎腰拾起,仔細端詳,發現這正是過年時,他從青神縣王巧婆鞋店裡,買給小六郎的。之所以還得細端詳,不是他記性不好,是這隻當初做工精良、色彩鮮豔的虎頭鞋,已經到處是破洞,鞋底都快要掉下來了,更是早就看不出顔色……他一直強忍着的淚珠,終于掉落下來。陳希亮緊緊攥着那隻小鞋,聲音冷得瘆人:“他們怎麼會住這兒,什麼不住家裡?!”“我們問過你大嫂,她說三個孩子犯了錯,懲罰他們一下。”“什麼樣的錯,要懲罰四十天?”陳希亮胸中的怒氣洶湧,他得使勁才能控制住,想要一把火燒了這裡的沖動。“這我們不知道,反正從那天起,三郎和五郎就得每天打水汲水,必須夠窯裡用的,才能有飯吃,吃的和我們一樣,不是米糠餅子,就是麸皮窩頭。就這樣,還時常沒飯吃。”“是啊,事發前兩天,三郎汲水時不慎落水,第二天還病了,你大嫂就不給他們飯吃。當天一早,你大嫂就吵嚷着雞丢了,然後找到這裡,我們沒跟過來。後來她慘叫起來才過來,就看到開頭說的那一幕。”衆人頓一下道“不過,地上确實有根雞腿,應該不是你大嫂栽贓……”陳希亮神态冰冷的聽完衆人所說,沉默良久,方深吸口氣道:“諸位大哥,方才所說,果然句句屬實?”“當然屬實,我等這麼多人,”衆人點頭道:“怎可能一起編瞎話?”“那麼,在下可否筆錄一份,請諸位大哥簽押?”“沒有問題。”衆人毫不猶豫道。在宋人看來,對說過的話負責,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于是衆人來到賬房,那裡有現成的筆墨。陳希亮十分強記,筆走龍蛇,很快便寫就了一份數頁紙的筆錄。寫完後,衆人中有粗識寫字的,便接過來閱看,幸而陳希亮全用口語複述,沒有任何複雜字句,還能看得懂。那人看完之後,點點頭,便先起筆來簽名畫押……所謂畫押,又叫花押,乃是根據個人的習慣與創意,用一種符号或者是圖畫據以示信用。因隻有人知道是根據什麼而寫,所以他人難以作僞。故而與印同樣俱備有示信于人的功能。待所有人都簽押之後,陳希亮輕輕吹幹紙張的墨迹,小心收入懷中,便起身朝衆人抱拳作揖道:“多謝。”說完轉身大步就走。~~~~~~~~~~~~~~~~~~~~~~~~~~~~~~一走出燒炭場的大門,陳希亮的步履便凝滞起來,望着遠處那熟悉的粉牆黛瓦,他的心沉重極了,恨不得趴到湖邊大哭一場。但他心志極堅毅,從懷中摸出那隻殘破的虎頭鞋看了看,便大步走向那座不能再熟悉的四合院。路上有鄉鄰相遇,都向他投以同情的目光。陳希亮目不斜視,徑直來到自家大門前。宅中的大門緊閉着,他重重的扣動門環。“誰呀?”傳來丫鬟翠花的聲音。“我!”陳希亮沉聲道。“是二哥回來了啊。”翠花趕緊跑回去通報。“這麼快?”兩公母對視一眼,都倍覺意外。“該來的總會來。”陳希世道:“讓他進來吧。”緊閉了數日的大門終于打開,陳希亮看到了自己的兩個侄兒,也是自己教了多年的學生,陳愉和陳慵候在院中。什麼樣的人教出什麼樣的學生,陳愉和陳慵一點不像他大哥兩口子的種,倒和他是一類人。這兩兄弟等在這裡,是要跟他通氣的,但陳希亮已經問明白案情,自然不願多費口舌,朝兩人點點頭,單說一句道:“我兒在哪?”“二叔,在後院柴房。”陳愉恭聲答道。陳希亮便徑直朝後院走去,他必須得先看到,兒子的狀況才能放心。宅中除了陳家人,隻有兩個丫鬟老媽子,見他手裡着哨棒,哪敢上前阻攔。徑入後宅,到了緊鎖的柴房門前,陳希亮掄圓了哨棒,猛地就是一下,門上銅鎖應聲而落。這叫兩個侄兒并從正屋中探頭的陳希世都吓一跳,他們何曾見過他這暴力的一面。陳希亮推開柴房,便看到自己的三個兒子,衣衫褴褛、面黃肌瘦、神态驚慌的蜷在那裡,眼淚刷得就下來了。其實三郎正摟着倆弟弟在睡覺,兄弟三個被陳希亮那一下吓一跳而已。“爹爹……”看清來人,小六郎和黑五郎便嚎啕大哭着撲到對方懷裡,倒叫三郎好生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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