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策扣在小葉紫檀扶手上的手漸漸收緊,精雕細镂的繁複紋樣烙進他的掌心。他不敢确定,晚晚是否真心願意同他有生兒育女的“日後”。
他眸底如淵,幽邃莫測,語調卻放得更柔緩,指尖在她雪頰撫觸輕輕:“該用晚膳了,多少吃一些,本就脾胃虛弱,不能再餓着。仍然配些榨菜,好不好?”
江音晚又柔柔點了點頭。
裴策傳膳,喂着她用了些,終究吃得不多,裴策怕她再吐,也不敢勉強。幸而江音晚遠離當時刺激到她的魚湯氣味後,便未再感到惡心。
晚間,裴策又去廚房切了點姜末,貼到江音晚肚臍,将她攬到懷裡,輕緩地拍着她的背,直到臂彎裡的淺淺呼吸漸漸纡徐綿長。
仲春雖天氣漸暖,夜裡仍會泛起清寒。夢與夢的間隙,水上微潤的涼意漫上來,江音晚半夢半醒,循着記憶去摸索身畔的溫熱身軀,卻摸了個空。
睡意頓時消了幾分。江音晚迷蒙地睜開眼,見身邊空蕩,自己懷裡隻抱着個漳緞軟枕。
她又清醒了些,擁着被衾支身坐起,隔着半勾的架子床軟煙帷,望見月色裡臨窗而坐的那道身影。
窗幔薄如蟬翼,在夜風裡如煙缭然漫卷。窗外一輪漸盈凸月,是拉不完滿的弓,清白若流霜,鋪開滿江波光,潋潋分明,逶迤向水天相接處。
泠泠清輝勾勒出窗下端谡身廓,裴策側着臉,眉峰鼻梁的角度仿若镌刀雕刻,月色灑下來,落了點點雪霰一般。
從來矜然冷峻的人,此刻卻微低了頭,沐在水天一清的寥廓夜色裡,透出一股寂冷的落拓。
江音晚靜靜看着裴策,見他察覺到自己的動靜,轉頭望過來,先是微不可察地蹙眉,視線移到她安然攏過肩頭的被衾,才稍稍舒展。
她聽到他的聲音,在月下分外磁沉柔和:“怎麼醒了?又不舒服了嗎?”
江音晚搖搖頭,夜色裡,一切惝恍朦胧,卻又曆曆分明。她輕聲問:“殿下有什麼心事麼?是不是……今日的誤會,讓殿下失望了?”
裴策望向她的目光,深穆更勝寂夜,他安撫地一笑:“晚晚不要多心,在孤心裡,子嗣本身并沒有那麼要緊。晚晚乖,接着睡吧。”
江音晚卻執拗地凝着他,想要知道他怎麼了。
裴策無奈妥協,聲調低若自呓:“孤隻是在想,前世你設計小産,那時應當恨極了孤。”
哪怕是因旁人挑撥構陷,他隻要一想起江音晚對他曾有過的恨意,便覺不能忍受。
更何況,這恨意讓晚晚痛苦,讓晚晚傷了身子,甚至損了性命。每每念及,他胸腔裡便是利刃穿心的尖銳刺痛。
裴策未敢出口的,還有一句,今生,晚晚當真願意為孤孕育一個孩子麼?
江音晚望着裴策,杏眸浸入他背後月色千裡,聽他猜測她前世恨極了他。
她緩緩搖了搖頭。
第61章擁心悅
即使前世那般情形,她也從未真正恨過裴策。
年少愛慕,經年不渝。前世江音晚對裴策,有過懼,有過疑,有過倦,一顆心似爐中微弱星火,一分一分地黯下去,漸成煙燼,卻執拗抱着一點餘熱,不肯散去最初的微末心許,更從來不曾真正生出憎與恨。
若說恨,從始至終,她或許更恨自己。
恨自己對裴策心生疑窦,卻沒有能力,亦沒有勇氣去查探分明。說到底,江音晚心中明白,裴策早已不是濯濯青玉柳,皎皎松間月,用那般計策除去政敵,他并非做不出來。
而她揣度自己在裴策心中分量,不過一隻雀鳥,遑論成為他的外室之前,全然不足以讓他對侯府有所顧忌。
江音晚恨自己沒有決斷的果毅,仍對裴策抱着殘存的愛意。她被困于深深紅牆、囚于裴策身側,不得逃離,隻能徒勞深陷兩難境地。
親手設計小産時,她更是在對先父、族人,對幼子,對裴策的重重愧悔中煎熬不休。她本就體弱,小産傷身,加之心病不治,身子從那時便垮了。
至幾月後,江音晚在兄長等人幫助下私逃出宮,被裴策截下,她的病便一去不回頭。
生命最後的心如死灰,與其說是對裴策,不如說是對自己,對凡塵。撒手人寰前,她狠心留下那句“心裡從始至終都沒有你”,并非刻意傷人,而是她始終自艾,未能做到的願。
甚至今生,江音晚決心逃離,不是在夢見柳昭容之言和那封矯诏後,而是在憶起小産與中秋夜裴策的失意落拓情狀後。
她想要離開,隻因不願自己與裴策再度走到彼此折磨的境地。
最深處的一層原因,是她害怕自己再度傷害裴策。
那時江音晚并不能确定,裴策的沉痛,有幾分是為了那個孩子,有幾分是為了她。亦不知,裴策甯願互相折磨也不肯放手,她的逃離才是最大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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