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淚珠分明冰涼,落在裴策指尖,卻似乎滾燙,直直在他心頭灼出一個血肉模糊的洞來。
他從不知道,江音晚一人承受了這樣多。怪不得,怪不得她在他身邊一心向死。
彼時隻道晚晚厭他至此,卻不知背後竟是這般緣由。想來她豈止厭他,她該是恨他入骨,為這恨意甚至斷送了性命。
裴策指尖幾乎輕顫,拇指指腹欲再一遍去拭她的淚,卻蓦然頓住。
他細細再看一眼江音晚眸底神情,隻見一片怆然,确認一遍未窺見對他這個動作的厭惡和抵觸,指腹才輕輕落在她柔膩面頰上,将那滴淚抹去。
那停頓微不可察。隻是不知她的厭惡是否一時被那片死寂掩去。裴策不敢再深思。
他将嗓音放得極柔緩,亦極鄭重:“孤不曾派人追殺江寄舟。你也知道,真正同安西節度使勾結的是淮平王,而将謀反罪名扣給江家的是父皇,這兩方都欲斬草除根。
“前世,孤也曾暗中下令尋找江寄舟蹤迹,卻一無所獲,直到他于建興元年返京。今生,孤亦派人搜尋,才險險将他救回。”
裴策慢慢松開江音晚,端然而立,擡掌并攏三指起誓道:“孤絕未做過構陷江家之事。是何人設計仿孤筆迹制成矯诏,誘江家父子出兵,又是何人安排王益珉獻策,炮制冤案,柳昭容又為何要對你說那番話,孤都會一一查清,必給你一個交代。”
也必讓他們一一付出代價。他将殺意凜倨的最後一句,默默斂下。
他蕭蕭肅肅站在那裡,颀谡峻拔,眸底湛湛,如一片深湖,讓人幾乎要溺斃其中。
江音晚定定望着他,似隔着十年光陰,甚至茫茫生死,去望當年讓她一見傾心的隽潤少年。她曾抱着那份愛戀枯死枝頭,而現在他對她說,相信他。
她始終希望相信,隻是不敢,那樣多的鮮血和刀光,在二人之間劃出千丈溝壑,教她不敢逾越一步。
江音晚沒有說話。冬日薄薄日色,勾染眼前修眉俊目,深刻輪廓。有細小淺金的塵,在光影裡浮動,漾進她的淚眼,沉寂中再度映出點點波光。
柳昭容用心可疑,其言不可盡信。
裴策若有心瞞她,大可除去兄長性命,又或者毀去這封矯诏,何必特意拿到她的面前?
江音晚心裡有了答案,隻尚存躊躇,不敢确認。
裴策慢慢放下了立誓的手,向她身畔伸去,似要握住她的手,卻終究頓住,緩緩落回,負于身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緊握成拳,青筋畢露。
他眸色一分一分涼下去,濃黑如徽墨潑濺,夜色寂寥,他半垂下濃睫掩去,竟有落拓頹唐之意。
江音晚終于輕聲道:“我願意相信殿下。”
我自幼被家人護得太好,自問從不是多有勇氣的人。一句相信,便是全然的交付,是我押上全部孤勇的豪賭。
裴策,但願你不要讓我的勇氣,成為一個笑話,一場罪孽。
那嗓音輕缈若無,卻讓裴策如将死之人窺得一線生機。他目光蓦然凝注在江音晚面上,欲辨出她話裡是真意還是敷衍。
江音晚卻微微偏頭,避開了他過于患得患失以至于顯出銳利的視線,看向病榻上的江寄舟,道:“殿下還是喚太醫和大夫們進來吧。”
裴策眸光在她側頰一滞,幾不可察地黯沉一分。卻隻是輕輕颔首,道:“好。”
江寄舟情狀兇險,起初是面色發青,高燒不退,口鼻不斷滲血,到了申時末,面色驟然轉為脹紫。
吳太醫吩咐婢女為他灌下吊命的湯藥,然而一掰開口腔,他口中便大口大口地往外湧出血來。
裴策本欲勸江音晚離去,然而她如何能夠放心?她執意守在這裡。
裴策知道江寄舟的安危是他同晚晚之間遊絲般的一縷細線,若江寄舟出事,晚晚方才說的相信,恐怕再不作數,亦不敢再勸,隻默默陪着她。
他在這裡,滿室太醫和大夫皆繃緊了頭皮,斂聲屏氣,眼看江寄舟情況惡化,更是人人驚出了一身冷汗。
最後強行灌了藥下去,又施了針,脹紫總算退去,然而依然面如金紙,從面皮下透出一股死氣。
暮色四合,斜陽疏疏照進來,江音晚坐在病榻邊的一把斑竹漆面椅上,裴策守在她身邊。
為了方便太醫婢女等照料,且堂兄妹之間總歸有男女之别,江音晚不曾坐得過近,隻将将能看仔細兄長的情況。
然而時間久了,裴策還是眸色微顯幽沉。
他不動聲色斂去,垂首向江音晚道:“晚晚,醫工們來回忙碌,在這裡守着多有不便,不如去外間的羅漢榻上坐等,有什麼狀況你亦可及時知曉。”
江音晚稍作猶豫,還是依他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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