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隻?你家帝王蟹啊?”耿一直問。
我按了下太陽穴:“是十隻。好好吃吧你。”
面上裹着濃厚的蟹粉,耿一直一口吸進去小半盆,嘴唇像濾嘴,嘬完留下整圈發亮的油脂。
“擦擦。”我遞過去紙:“你幾天沒吃飯了?”
耿一直肉眼可見消瘦了,他囫囵道:“不瞞你說,這還是我今天吃的第一口飯。一群老妖怪和我鬥法,你懂什麼是身心俱疲嗎?他媽的,真要餓死老子了。”
“你們豪門鬥争都這麼争分奪秒?”
耿一直惡俗地邪魅一笑:“朋友,懂什麼是商場如戰場?時間就是金錢,金錢就是生命。”
……邪門的覺悟。我不和他扯皮,正色問:“說說,我能幫你什麼?”
面是手擀面。
耿一直面吞到一半,聽到這話慢半拍咬斷,等到咽進肚子裡,才說:“秃哥,你既然這麼問了,我也不跟你客氣。老爺子的遺囑上,百分之二十九點五的股份和百分之五十的不動産全寫的我的名字,但那群人不認。”
合法遺囑按程序生效,闆上釘釘的事。我納悶道:“白紙黑字,他們不認也得認。”
“拿容易,守住難。”耿一直搖頭:“這幫老油子手段花得很,最近琢磨着在血緣這方面做做文章。”
“你現在是正統血親,怕什麼。”他面色憂疑,似乎還有難以明言的隐情,我不欲多問:“你是想讓我幫你介紹靠譜的律師?”
耿一直巴巴沖我眨眼:“嗯~謝~謝~我~秃~哥~”
一拐十八彎的惡心人腔調,我打着寒戰用筷子把面拌開:“你打住,再惡心我沒話聊了。”說話的時間,面已經開始坨了。
店面離我家不遠,我打算走着回去。辦公室久坐會滋生慢性病,我不加班的時候,一般摸在裴雁來身後跟去梁心的射箭館,又或者自己去健身房,頻率維持在一周三到四次。
耿一直插上鑰匙,車窗大開,胳膊撐着下巴搭在外面。
“秃哥,還有個事兒,差點兒忘了告訴你。”酒飽飯足,他打個哈欠:“夏桑你還記得吧?”
我反應一陣兒,才想起是高中班裡的學委。高二調位置那次,她差點兒就成了我的同桌。我嗯一聲:“你高三那會兒暗戀她,我記得。”
“嗨,”耿一直傻樂兩下:“哪年哪月的事兒了,你咋還記得。人家現在也在首都,是外交官,我前兩天剛巧遇見了。她孩子三個月了,說想五一辦場百日酒,高中同學都打算叫上。你來不來?”
我血往胃裡沖,腦子沒動就脫口:“裴雁來去不去?”
耿一直哈了一聲,疑問的語調:“我的哥,你倆天天見還問我?你這意思,是想讓他去還是不想讓他去啊?”
“……我有空。”
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替他把頭塞進車裡:“好走不送。”
耿一直車子啟動,開出去幾米又打開窗戶喊話:“我說,你要是方便,記得也替學委問問裴大律師——”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所裡那位擅長遺産官司的劉律師,但她同事告訴我,她今早跑區法院,下午才能回來。
我的工位直對着樓梯,來來往往很好抓人。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下午四點出頭,劉律踩着小高跟尖頭鞋上樓,她步速極快,這雙鞋的響聲又很奇特,落地兩聲,先輕後重,一路直上像在放雙響鞭炮。
“劉律師。”我不高不低喊她。
劉律年逾四十,戴着眼鏡,眉型很古典,五官柔和。她和我交集不多,但脾氣好得盡人皆知,幫了人的忙,連頓飯都不樂意被請。菩薩類的角色。
“嗯?”沒等我追過去找,她已經哒哒哒地走到我面前:“怎麼了?”
我把耿一直的事簡單陳述,她沉吟半晌便點頭答應:“好,我最近剛好有空。你把你朋友聯系方式發給我,晚上我和他直接溝通。”
劉律和女兒鐘愛某品牌的糕點,我中午排隊去買了三盒新品,芋泥綠豆芝士的盒子花花綠綠,遞到她手裡時,她有點意外。
“多大點的事,舉手之勞而已,還這麼客氣。”她問:“你排隊排了挺久的吧?”
我笑了下,說:“眠眠也喜歡吃。”
聞言,劉律一愣,而後笑道:“好,那我就不客氣了。回頭讓眠眠謝謝她小山哥哥。”
劉律拎着糕點盒要走。
我的視線剛剛調轉到電腦屏幕上,就聽見近處一聲驚呼,動靜特别的小高跟接連噼裡啪啦和光滑的地闆相撞。
“……劉律師小心!那兒滑!别踩!”謝弈驚呼。
視野邊緣上,誰的身影一晃,眼看就要摔倒。大理石地闆硬度可觀,用手撐胳膊會折,屁股着地尾巴骨就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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