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個小插曲,一向和溫家共進退的張家,并沒有聯名具奏。
好巧不巧,那日溫鈞竹剛出現在張家門前,門子還沒往裡讓呢,内院就雞飛狗跳,亂成一鍋粥——張老爺喝醉了酒,從台階上摔下來,當場昏迷不醒。
這字,自然簽不成了。
這般湊巧,溫鈞竹不免心生疑慮,但看趙老爺臉色焦黃癱在床上,進氣多出氣少的樣子,也的确不好說什麼,隻得悻悻而歸。
不過具名的人很多,也不缺他一個,溫鈞竹并沒有太注重張家的事。
這時已是青黃不接的三月間,本該春耕伊始,但大片大片的土地荒蕪着,沒人耕種。
一邊是沒地的農戶眼巴巴幹瞅着,一邊是有權勢的人偷偷圈地,隻等朝廷一紙賣地的政令,就由暗變明,堂而皇之據為己有。
至于價格……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是荒地,都是賠錢耕種,給幾個錢意思意思得了。有多餘的錢,還不如請當地官員吃吃喝喝拿拿!
所有人都摩拳擦掌等待皇上的批複。
許是朝臣聯名震撼了景順帝,這次他沒有等閑視之,在禦書房挨個兒與上奏的朝臣長談。
具體談些什麼不知道,但每個人出來的時候,都是滿面紅光,頗具意滿志得之态。
一時間,官場民間,都瘋了似地傳聞——李誡要被砍頭了!
流言慢慢傳到了李府,趙瑀治家嚴謹,下人們不敢多言,周氏卻忍不住了,一天三趟往趙瑀這裡跑,“兒媳婦啊,這可怎麼好,咱們要不要擊鼓鳴冤?老婆子去告禦狀,非得撕爛了姓溫的嘴!”
說心裡不慌亂絕對是假的,自從李誡被帶走,趙瑀從未睡過一個好覺。
家裡上有老,下有小,當家的男人不在,這一個多月,她深深将惶恐埋在心底,已然學會了堅強。
趙瑀還是從前那樣的溫柔和順,言語十分平和,“就是皇上下旨抓的,咱們告禦狀算怎麼回事?您别信外面的風言風語,我前幾日去齊王府,王妃說齊王一直在宮裡頭,并沒有聽說皇上要處置老爺。”
許是她鎮定自若的樣子安撫了周氏。
“對啊,齊王妃和你好得像一個人似的,不會見死不救,他們說沒事,那肯定沒事。”周氏拍拍胸口,似是放心了,“蔓兒那裡可有什麼消息?”
趙瑀搖搖頭,“劉銘過完年就出京了……蔓兒幾次進宮幫忙打探消息,可後宮不是前朝,什麼也打聽不出來。”
受前事影響,景順帝害怕再來個皇後公主謀反,登基後加緊約束後宮,别說過問政事,就是皇後嫔妃和哪個诰命夫人多見幾次面,景順帝都要訓斥幾句。
後宮這條路子也掐斷了,周氏皺着眉頭唉聲歎氣,“唉,上不上下不下的,是死是活給個準話啊,既不審問又不放人,總吊着算怎麼回事。”
趙瑀心思一動,吊着,皇上可不就是吊着!
李誡說過,這盤局皇上和世家權貴的較量,他不過是其中一枚棋子。皇上一直沒有動作,也就是說,兩方勢力還處在僵持中。
想必溫鈞竹等人也意識到這點,所以才弄了個聯名上奏的把戲。
他們加籌碼,自己能不能為李誡加呢?起碼要皇上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反對清丈土地的。
蓦地,趙瑀腦中劃過一道極亮的光,想抓卻沒抓住,她不由全身一震,旋即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周氏不敢打擾,默默坐在旁邊,殷切地望着兒媳婦,眼中全是希翼。
好半天過去,趙瑀目光霍地一閃,雙眸晶然生光,已是有了主意,“我真是傻了,隻想着在京城想辦法,卻忘了咱家老爺真正發迹的地方是山東!”
周氏納罕道:“山東的幾位知府也替他說話了,可沒用呐。”
“娘,您忘了,他在山東還有位老師呢!”趙瑀眼中是掩飾不住的喜悅,“孔先生,是孔先生,他是當世頂尖的大儒,又是孔聖人的後代,在士林中的威望不可小觑,若是他能為老爺說幾句話,說不定能将朝中風向改一改。”
周氏先是狂喜不已,靜下心來一想,又覺得不太樂觀,“我兒被抓這麼久,也沒見他發聲,他會管嗎?”
“孔先生不大愛管朝堂上的事,也許他覺得事情還沒那麼嚴重,我先寫封信,總要試一試。”
事不宜遲,說幹就幹,趙瑀立即寫了信,說了李誡的事,特别備細叙述了土地之争。叫府裡的侍衛護送喬蘭,連夜趕往山東送信。
接下來就是等待,左等右等,眼見三月底了,既不見孔先生的回信,也不見喬蘭等人回來。
而朝中處置李誡的呼聲越來越高。
周氏又開始唉天歎地,見天罵老天爺不長眼,恨不得拎起菜刀殺到溫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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