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的幾個刀衛都圍在大腿受傷的那個同伴身邊,見徐之敬安然無恙的跟着馬文才進來,滿臉羞愧地跪倒了地上。“吾等護主不利,請主人責罰。”“徐公子,我大哥一條人命,也不能讓你的心軟上一分嗎?裡面躺着的人都有子有女,隻要給他們一點希望就能活。隻要您願意看一看他們……”之前一直抱着徐之敬的高大青年滿臉絕望。“還是說,真要如大哥所說,我們兄弟七個今日都死在這地下,徐公子才願意重新出手救治庶人?如果是這樣,我等立刻咬舌自盡,絕不會貪生怕死!”那人說罷就要伸出舌頭自殘,在一旁的梁山伯眼疾手快,連忙将手中木鑿的把柄塞在了他的嘴裡,才險之又險地搶下了一條人命。又是自殘!又是自殘!!“你,你們簡直是一群瘋子!”刹那間,之前幾乎要徐之敬他窒息的感覺又來了,他的面容扭曲着,身子也忍不住微微顫抖。“你們的命,跟我何幹!”“到底怎麼回事?”馬文才見徐之敬一副難受的模樣,以為他受了刑。“你怎麼了?被這些人傷到哪兒了嗎?”此話一出,幾個刀衛齊齊變色。他們的同伴大腿傷成那樣,若是主人也受傷,隻能以死謝罪了。“他們,他們是流民……”徐之敬第一次表現出自己的軟弱,緊緊抓住身邊馬文才的袖子,倚靠在他的身側顫抖着。“和他們一起南下逃難的人生了病,老杜救不了,我恰巧去拜訪老杜,不肯救庶人,他們就把我擄了,逼我去救他們。我發過誓,我發過誓……”“冷靜點,徐之敬!”馬文才覺得徐之敬有些不對勁,連忙反手抓住他的肩膀。“我們都在,子雲先生和祝英台去找官府了,你已經安全了,慢慢說!”也許是因為馬文才表現的太過有安全感,也許是屋子裡高舉着火把火折的護衛們讓徐之敬找回了點勇氣,他靠在馬文才身上,盡量還算簡單扼要的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說了一遍。随着他的娓娓道來,屋子裡那具胸口中刀的屍體、遍布滿地的病人,那些可怕的腐爛味和黴味,都有了答案。徐之敬複述一遍事情,便猶如将剛剛經曆的可怖之事又重新回憶一遍,整個人已經像是從水裡撈了出來,虛弱無比。一時間,他想到自己的兄長在被那些庶人毆打緻使的時候,是不是也像他現在這樣,即不甘,又痛恨,更多的卻是恐懼?他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去了的呢?徐之敬幾近哽咽。徐家的刀衛聽到主子經受了這樣的遭遇,一個個怒發沖冠,大叫着“杜生該死”,從隔壁将老杜硬生生扯着頭發拽了過來,讓他跪倒在地上。梁山伯聽完始末,不知是該歎還是該悲。看着暗室裡一群被降服的漢子,見他們人人背脊聳動,顯然為剛剛才逝去的人命在感傷,心頭也是一陣沉重。他也是庶人,哪怕現在受了學館的恩惠,一旦打仗、修建工事,他也是會被征召之人,他沒有這些士人同窗一般的優待。除非有了功名,換了門庭,否則這樣的事情,随時也會發生在他、他的家人,他認識的每一個庶人親友身上。在這一點上,他感同身受,有着“物傷其類”的不安。但馬文才卻是皺着眉從頭聽到尾的,聽完之後,忍不住一聲嗤笑。“原來是這樣,那還真是讓人惡心。”馬文才拍了拍徐之敬的肩膀。“你……”“你這高高在上的‘貴人’,知道什麼……”在所有人之中,無論是做派還是打扮都是庶人們最痛恨的士族典型的馬文才,幾乎是給他們的眼睛裡紮進了一根釘子。這個形容傲慢,聲音冷冽的貴公子,簡直就是那些他們曾經要在路邊跪着避讓的士人代表,那些對他們巧取豪奪、蠶食無厭的狠毒之人。“你們這樣見死不救之人,憑什麼說我們惡心!”“你們難道不惡心嗎?”馬文才攔在徐之敬身前,擋住他射向徐之敬的惡劣目光,沉着道:“東海徐家醫術精湛是不假,但行醫是手段,不是義務,今日你等可以為了救人而綁了徐之敬,明日就可以為了獲取财帛而去殺人。哪怕你們有再多的苦衷,這般下作的手段,難道不惡心?”“你!”“且不提手段下作,你們也很幼稚。”馬文才想起隔壁一地的病人,冷聲道:“人力有所窮盡,即便是徐家,也不是神仙,哪裡能醫治這麼多人。若徐之敬真有這種本事,早就被選召進宮中,也不至于在這裡被你們擄了。我看隔壁那麼多病者,大多隻不過是等死,要是徐之敬迫于你們的威脅救了,卻沒有把人救活,你們會将他如何?”“他若盡力,我們自然是不會為難他!”一個漢子大喊。“是啊,他若盡力。你懂醫術嗎?你怎麼知道他有沒有盡力?當死的人越來越多時,即便他盡力了,你們也會說他沒有盡力,因為他痛恨你們強迫與他,故意害人緻死吧?”馬文才看着屋角被徐家刀衛按着跪下的老杜,笑得更是諷刺:“你們覺得那人盡力了,為何不問問他到底有沒有盡力?他在徐家學醫十載,徐之敬才多大?能學幾年醫?他能看出自己治不好這些人,就能笃定徐之敬能治好他們?”馬文才向來願意将人往最壞的地方去想,其言語之犀利,幾乎能指戳人心。伏安之事後,馬文才已經将自己的鋒芒收斂了不少,可遇見這種可笑之事時,他收斂的鋒芒又先是渴飲鮮血的利刃,總是蠢蠢欲動。馬文才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樣射向地上跪着的老杜。“你們這些人感激他醫治病人,收留你們。不,他隻是一時爛好心發作,救了人後被你們救命菩薩一樣的感激架在半空,想下又下不來罷了。他自知本事不濟,又不願意承擔這些人命,徐之敬來了,他如釋重負,就想将這些爛包袱甩給徐之敬。”老杜身子劇烈一顫,臉色發白,腦袋垂到不能再低。“你侮辱我等可以,怎可侮辱杜先生!”一個還算是孩子的少年尖叫了起來。“他跟那些見死不救的徐家人不一樣!他給我們提供醫藥,讓我們把病人送來這裡,怎麼會覺得裡面的人是爛包袱!”“你看看這裡面,這裡面是病人該住的地方嗎?!”馬文才一聲怒吼,指着地窖那邊朗聲道:“一個稱職的醫者,會讓病人住在這種地方治病?他對你們說了什麼?你們被發現了就會被趕走?會連累其他人?你們也不用那長滿蛆蟲的腦子想一想,這城中隻有他一個醫者嗎?為何你們就笃定隻有他一個人能救你們?為什麼這麼多病症不同的病人,卻都聚集在這一間醫館裡?他什麼都能治?他一個人治的過來?曲阿其他的醫者難道都是狼心狗肺鐵石心腸見死不救之人不成?”他的話讓屋子裡所有人一滞,腦子裡亂糟糟的。他們,他們不是沒想過去找其他醫者看看,可他們不敢冒這樣的危險。杜先生是第一個對他們伸出援手的醫者,後來齊郡得了瘟疫的人被燒死的事情傳開後,生了病的人也隻能自己熬着,厲害了,就去找杜先生醫治。杜先生先開始還能醫的過來,可随着他們缺衣少食,傷寒、疥瘡,各種病症接踵而至,小病成了大病,大病傳播開來,得病的越來越多,杜先生也越來與疲于奔命,到後來他一人之力無法盡治,隻能讓他們打通地道,把症狀還算輕微的人送到這醫館的地窖中來,其他病重的,唯有在城中那荒廢無人的破廟裡等死。可就這些輕微的,好像也随着進入地下以後,病症越來越重了。為什麼他們從沒想過找别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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