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原地站了半日,才終于回過神來。
而待他回過神來之後,他再擡頭望向側旁與他一并站着的賀泰甯的時候,卻問了他一句仿佛和今日裡的所有事情都無有關系的話。
“我能活下來,”賀偉元看着賀泰甯的目光有一種奇異的清明,“是不是你在裡頭插了手?”
賀泰甯沒有答話。
“那個傳聞中得我祖母恩惠,護我一條小命的,是不是就是那樂叔?”
賀泰甯還隻是沉默,沒有任何的反應。
但賀偉元卻仿佛已經得到了答案。
也是,如果要保他這條小命的人不是在賀家有着足夠的份量,單憑一個賀家家主身邊的小管事,怎麼在賀老夫人那邊将他護下來?
可是!
他緊緊摟着懷裡的瓷罐,擡頭沖賀泰甯咆哮,“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感激你!?”
“你以為我該感激你?!”
“你害死我爹,逼死我娘,卻讓我活下來?!你知不知道,你讓我覺得惡心!”
“我甯願真就死在大街上,也不願意要你的幫助!”
賀泰甯站在原地,久久沉默。
賀偉元咆哮完之後,佝偻的身體顫抖了好半響,才勉強站直了身體。
“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你們這些人根本就不覺得自己有錯!如果不是淨涪師父和淨羽老師,我一個人,怕是連你們家的大門都靠不近!”
賀偉元冷靜了一些,他死死盯着賀泰甯,“不過沒關系,我到底走進了你們賀家,我到底站到了你面前,開始跟你們清算那筆血債!”
“你别以為,你隻交出一條命出來就可以了。你别妄想!”
“我爹死得冤屈,我娘死得憋悶,憑什麼你将命債還回來的時候就能死得幹淨清白?!憑什麼我家沒了,你家就還能完好無缺!?”
賀泰甯看着眼前這個面目扭曲、滿眼血淚的孩童,沉默許久,“你還想怎麼做?”
“我要翻案,我要洗清我爹身上的冤名!他什麼都沒有做,憑什麼要帶着那樣的罪名死得不明不白?!”
賀泰甯笑了一下,不明喜怒,隻用清清淡淡的語氣問他,“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四年,所有有力的線索都已經被賀家連同其他人抹去了,你還待要如何翻案?”
賀偉元不答話,隻死倔死倔地盯着他,目光堅定執拗,看不出絲毫的退讓。
賀泰甯向着他擡起了手。
賀偉元沉默地往後退出一步,避開了那隻手。
賀泰甯并不覺得尴尬,他自然而然地将手收回去,帶了點笑意地道,“是了,跟着你一道過來,給你撐腰的,還有妙音寺的淨涪比丘與妙定寺的淨羽沙彌。”
“他們兩人不論哪一個,都是有大神通、大能耐的僧人。有他們相助,你确實能将那些陳年舊事翻出來。”
賀泰甯看着他,眼神卻惚恍,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像是見到了什麼。
“但是你真的要翻賬嗎?”
賀偉元大聲答道:“當然!”
賀泰甯聽見這聲音,目光焦點終于落到了賀偉元的身上,再一次看見了他。然後,他的目光往下一垂,看着被賀偉元緊緊摟在懷裡的那個瓷罐上。
“如果我告訴你,”他的聲音很輕,“往日的那一切,你爹自己也是願意的,你……”
他說到這裡,就閉了嘴,像是覺得無甚意義一樣笑了笑,“罷了罷了,我還說這些幹什麼?你想做的話,那就去做吧。”
賀偉元搭放在瓷罐上的手用了用力,心中忽然湧起一股不好的感覺。
他磨了磨牙,強自壓下心頭的那股感覺,不叫自己身上撐起的那股氣勢洩露,擡頭直視賀泰甯,“不用你說,我也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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