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儀沒能察覺出曹真潛藏的不快,依舊是緩緩的,甚至有些得意洋洋的說道:『既如此,将軍何不再為朝廷立上一功?』
曹真訝然道:『再立一功?』
收了漢中不就是大功了麼?
還有什麼功?
申儀露出了一些笑意來,似乎覺得自己靈機一動很是精妙,『将軍如今錢糧虛耗,多因氐人是也……氐人人數衆多,戰力低下,日食不菲,卻難堪大用……』
申氏和氐人确實也有一些聯系,并且還有一段時間的合作,但是申氏對于要梁氐人其實感覺并不怎麼樣。畢竟氐人和申氏也聊不到一起去,文化層面相差太大,更多的時候是利用,甚至還要忍受要梁王的閑氣。
現在申儀覺得,他自己申氏帶來的人手當然是非常寶貴的,可是那些氐人就幾乎是充數的了,而且關鍵是又能吃又能拉,每到開飯簡直就像是要再過一次新年一般,這麼多的張嘴,當然就導緻了糧草的緊缺。如今曹真逼迫他去解決糧草的問題,是不是曹真本身也是覺得氐人大而無用?
申儀偷偷瞄着曹真,越看越覺得曹真就是這個意思,隻不過曹真不願意明說,需要他來說而已,『将軍,如今氐人無所事事……将軍不妨先遣氐人往南鄭,引而戰之……要梁氐人,素無忠義,宛如豚犬一般,隻是知曉吃喝……若是少了要梁氐人這一項,自是可免了大量糧草支出……又可坐山觀虎鬥,看氐人與賊逆鬥個你死我活,待他們兩敗俱傷,将軍正可收複南鄭……将軍,如此一來,既可以剿滅賊逆,又可平鎮氐人隐患,豈不是兩全其美,再建新功?』
……
……
人就是這麼的奇怪,有人厭惡氐人,自然就會有人喜歡氐人。
這種喜好有時候是理智的,有時候又是混亂的。
钖縣之中,就有一些人是和氐人有些交情的,而且這些人往往都是比較偏向于中下層面的人,比如一般的仆從,普通的兵卒……
申儀向曹真獻策,隔牆就有耳。
也算不上什麼隔牆,畢竟在曹真和申儀議論的時候,雖然周邊确實沒有什麼人敢靠近偷聽,但是在城牆
申儀說話的時候,因為很得意,所以聲音也并不小。
在城下的民夫隊率,就聽了一耳朵。
民夫隊率,姓張,是半個氐人。
在封建王朝之中,底層的百姓娶妻的時候往往不可能像是鄉紳士族子弟一樣,要月下聽曲,要門當戶對,普通百姓更重要的是過日子,所以既不要彩禮也不需要什麼豪屋,可以陪着男人一同吃苦的氐人女子,就在上庸漢中一帶非常受底層的百姓歡迎。
在富人為了子嗣太多,相互為了繼承财産相互勾心鬥角,九蟲奪嗣的時候,窮人是沒有這些煩惱的,畢竟是窮不過三代。
民夫張隊率,他父親早年的時候遇到了匪賊。講着同樣語言,有着同樣習慣的,漢人匪賊殺了他父親全家,然後風俗不同,語言不通的氐人卻救了他父親,所以後來他父親就娶了氐人的女子,并且因為代理氐人的生意,在钖縣定居下來。
所以現在漢人打漢人,張隊率無所謂,反正這些年來,哪一年的漢人之間不是這樣勾心鬥角?他都麻木了。
可是當他在城牆下聽到了申儀計算氐人的毒計的時候,他憤怒了……
因為他母親,就是要梁氐人。
而現在,這些該死的家夥,不僅是帶來了戰争,而且還要侮辱了氐人,侮辱了他……
民夫隊率擡頭往上看了看。
該死的戰争。
如果……
曹真身邊有兵卒護衛,可是那個出謀劃策的家夥似乎沒有。
……
……
雖然說曹真沒有明确表示對于申儀建議的首肯,但是申儀覺得,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在走下城牆,往在钖縣之中臨時住所走着的時候,申儀臉上的陰險,或是得意,都變成了憂國憂民之色。
申儀當年也是到過雒陽太學裡面鍍過金的,也頗有文采。當年在黨锢之時,他也曾經寫了些詞賦來譏諷宦官,抨擊朝政,原本以為自己會因此得到名望,會有高官大吏賞識他的才華,然後獲取一席之地,但是很遺憾。
很多人稱贊他,口頭上的贊美很多,實際上的職位一點都見不着,甚至因此被宦官盯上了,差點被搞死在雒陽城中,他連忙逃回了上庸,結果反而在家鄉這裡,得到了不小的名望,走到哪裡都被人推崇,表示申儀是勇于對抗邪惡的鬥士,然後連着申儀自己也信了。
覺得他自己就是在雒陽城中,和那些邪惡的宦官衆大戰了三百合……
所以,申儀覺得自己就是對的,一直以來都是對的。
氐人麼,就是那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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