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然其實早已做好了要與蔡君雅就借款一事拉拉扯扯的準備,不料真到了水城,事情竟能如此順利,大喜之下,便邀請蔡君雅到蓬萊閣宴飲一番,卻被拒絕,由是對這位定一庫主事更加高看了一眼。
想來自己出道的這些年,大體上,路走得還是十分順暢的,尤其在與這些個兄弟衙門打交道時,也總是自己占便宜。
段然做度支郎中的時候,親自到台城截胡定一庫,後來做了滁州刺史,更是頭頂着皇帝禦批的“便宜行事”四字,任意支使定一庫和靖安司的人手,如今到了登州,也常常如此行事。至于這兩個衙門的領導,段峙和段林,與他的通信從未斷過,段然對朝局的把握,也多仰賴此二人。
這是段然天生的政治資源,他體内流淌的血就是在這官場的通行證,大夏國大小官員不可勝數,又有幾人能在二十歲做到一州都督?
但是段然心裡也清楚,自己這種處處占便宜的手段,也許正是“結黨”的開端。
王通和他的黨羽們或許也是如此,起初隻是在處理國事、公事的時候,簡化或繞過一些程序,後來則慢慢開始為了私事相互打開大門,漸漸捆綁,以緻盤根錯節。
料想當年,難道王通就不是一個能臣嗎?
段然搖了搖頭,将這些偏頗的念頭抛諸腦後,對他來說,眼下能處理好登州的事情便已經足夠了,此番回到蓬萊,除了問蔡君雅借錢以外,還有一件事情需要段然親自處理——楊寶果然辜負了自己對他的期望。
八月初水城口岸開放,楊寶以保障航道暢通為由,竟然禁止蓬萊漁民出海!雖然這件事情很快便被陳浩反應過來并通知解禁,造成的影響也不算大,但已經足以證明了一件事,他的确不适合治理一州百姓,甚至可以說做個縣官他都不夠格。
毫無疑問,楊寶有這樣的打算,就是為了拍段然的馬屁。段然幾乎全程參與了登州開埠的決策,也是實際的主管,楊寶因此想當然地認為,段然一定會将水城口岸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那麼他随之做一些形象工程,保證開埠時海上隻有整齊的兩國官船,段然也會心中歡喜。
漁民們不能出海打魚,這是一個何等荒謬的事情!更何況夏季已經休漁了三個月,他們好不容易等到八月,滿心想的,都是要出海打魚以養活一家老小。
楊寶一個人的腦子夠不夠用倒是小事,百姓如何看登州衙門才是大事,楊寶拍段然馬屁的形象工程,其實是在毀壞段然為登州衙門樹立的形象。從這一點來看,他就罪該萬死!
回到府上,段然換了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他倒不是氣那楊寶,而是氣自己不得不接受現實。當初在思考要如何放權時,段然心中好一番計較,年紀、身份、職位、能力,等等等等,最後才做出了那樣的調動和任命。
其實孟克達和姜年,能力上也都合用,段然除了登州胥吏的弊政,二人自然有了用心辦事的動力,這陣子做得都不錯,登州四縣衙門,也都不缺這樣的官,這樣一個政務班底,是能将登州運轉起來的。
唯獨這個楊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若不是段然同時任命陳浩協同、周輔策應,若不是這二人在都督府有職位在身,能夠及時阻止,否則險些鑄成大錯。
段然氣的地方就在這裡,官府上下一心,本是很好的局面,但偏偏出了一個或品性不良、或能力不夠的人,便有可能要闖出大禍。
一個團隊、一個班底,不可能保證人人皆賢、人人得用,段然自己也沒有高超的識人用人之術。事實是,這天下本就是一個中人之姿的領袖,支使着另一群中人之姿的手下,中間出了幾個真正的英才,便足稱難得,再冒出幾隻真正的蟲豸,也是在所難免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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