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說到這裡停住了,想着他們身邊要是能夠有這樣一位高人該有多好,他們隻需聽話照做,事情就可以完美解決。癡癡的想了一會兒,忽然轉過身來,看着應皇子道:“我們沒有這樣的高人,但是不是可以效仿這個辦法,怎麼能讓瑞皇子感到害怕,大赦天下,你義父不就也被赦免了嗎?”
老夫人這個故事應皇子很小時候就聽過,可他認為故事就是用來哄小孩子的,哪能搬到現實中來呢。便說道:“瑞皇子如今就指望着借處決義父來立威,便真是大赦天下,也定然不會赦免義父。”
皇妃剛有些好轉的心情,被應皇子這一瓢涼水又澆了個透心涼。不由的怒道:“那就讓他等着斬首吧!”
應皇子看見皇妃又生氣了,也是感到莫名其妙。雖然覺得皇妃如今喜怒無常,可還是耐着性子哄着皇妃,直到皇妃發出輕微的鼾聲,這才輕輕轉過身去,看着黑沉沉的夜色想起自己的心事來。他知道皇妃也是急于要救義王,可是,她的想法總是過于天真。讓瑞皇子感到害怕他就會大赦天下嗎?皇妃真是把解決問題想的過于簡單了。自古帝王都是靠鐵腕治國,說是大赦天下,其實還是為了穩固皇權,顯示帝王的仁德。也隻有在特定時期,如新皇登基、改朝換代、天降祥瑞或者災害等重要事件發生時,才會實行。所以,大赦天下的目的并不是為了赦免罪犯,而是帝王為了安撫人心,穩定局面使用的其中一個手段。而且,大赦天下并非是無底線的赦免,對于一些重罪,如謀反、欺君,威脅到皇權和帝王的統治等行為,并不在赦免範圍内。這就是說,就是真有大赦,義王也一定不會被赦免。除非處決義王會影響到大英朝的國運。
想到這裡,應皇子如跑馬一般紛亂的思緒突然停頓了下來,除非處決義王會影響到國運……,他在腦海裡又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那是不是就是說,義王并不是完全沒有救?可随即又想到,區區一個義王,又怎會讓瑞皇子産生這樣的危機呢?
這樣一想,他更睡不住了。悄悄的坐起身,覺得屋子裡悶熱難捱,便穿衣出門,來到院子裡。看着天上的繁星,不覺向北方找起北鬥星來。夜靜更深,萬籁寂靜,就隻有滿天的星星不甘寂寞的争相閃耀。細細碎碎,層層疊疊,那樣密集,那樣明亮。雖然是月初,月亮還隻是亮了一絲邊牙,可繁星照耀下的院子還是瑩亮如雪。可星星再多再亮,應皇子還是一眼就辨别出了北鬥星。北鬥七星就像是七顆明珠,鑲嵌在看似密集和細碎的星群中,清晰可辨。
北鬥七星,北鬥七星。應皇子在院子裡來回走着,想從這個故事裡尋找出哪怕是一絲的,可以救義王的靈感。可是義王怎樣才能像北鬥七星的存在一樣,影響到一個國家的國運呢?從古至今,能影響國運的因素不外乎就是這麼幾點:第一,是帝王決策。一個國家的命運如何,絕大部分取決于帝王的統治力和其個人能力。——這一點跟義王沒有一點關系。
第二個能影響國運的文化的傳承,文化繁榮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個國家興旺發達的重要标志之一。——這一點同樣是義王不能左右的。
第三個就是軍事力量。這是一個國家的重要保障。這也是義王完全插不上手的一個區域。若是義王的處境換成是鎮國公,那就兩說了。便是解除了鎮國公的官職,鎮國公麾下的幾十萬鐵騎仍會一呼而應。
最後一個那就是國庫的充實程度了。一個國家經濟實力的重要性可以說跟軍事實力不相上下,甚至比之更為重要。俗語有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沒有銀子,你哪來的糧,哪來的草?人吃馬嚼,那都是銀子。更别說還有養兵千日了。
想到這裡,應皇子不由的想起先皇叫他進宮陪侍的那段日子裡。先皇看着邊關讨要軍饷的折子,愁的滿地轉圈的樣子。先皇在時,國庫就已經空虛,入不敷出。瑞皇子一個小孩子能保得住先皇的局面就已經不錯了,他不相信他能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能扭轉這個局面。朝廷萬一要是有什麼變動,瑞皇子如何調配的來?想到這裡,應皇子不禁一陣擔憂。雖然如今自身難保,可他還是希望大英朝能長治久安。因為這是他的國家,國家的命運永遠都比任何一個人的個人命運更為重要。重要的多。
應皇子不覺忘了自己本來要想的事情,專注想起國庫空虛的事情來。雖然應皇子不需要他們的幫助,但是他還是想盡己所能,能為瑞皇子分擔。雖然那時候應皇子還不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句話,但是,他也把大英朝的興旺,當作是一個臣民的該當的責任。隻要國運昌隆,他願意付出一切。
走着,想着,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應皇子不覺又擡頭看起天來。可天上不知什麼時候湧過一片雲來,滿天星星一個也看不見了。他這才發覺四周一片漆黑。
應皇子好像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好好看過天,還有天上的星星。他覺得天就是天,會永遠在那兒。星星月亮太陽也會永遠挂在天上,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什麼可值得特别關注的。現在,一顆星星也看不見了,他才知道,沒有什麼是理所當然的。或許有一天,天上的星星,甚至太陽月亮,都會永久消失不見,留給人一個黑不隆冬,沒有晝夜之分的世界。
應皇子這才理解了皇妃為什麼看到什麼都會那樣欣喜,可能就是因為皇妃早就明白了這一點,覺得這世上的每一樣東西,或者不能稱之為東西的,不管是太陽月亮星星,還是藍天白雲花草樹木,都不會永久存在,都值得珍惜和紀念。
想起這些,不覺想到剛才自己還那樣腹诽皇妃。應皇子一笑。承認自己不管是對事物的理解還是見解都在皇妃之下。看來以後還是要聽冰兒的啊。應皇子心裡說道。
雖然還是沒想出怎樣救義王,天上還是一片烏雲,地上也是漆黑一片,可應皇子的心情卻豁然開朗。背着手回到了屋裡。
應皇子回到屋裡,才感覺渾身冰涼。可還是輕手輕腳的脫着衣服,怕驚動皇妃。
皇妃早醒了,看見應皇子不在床上,便下來看,看見應皇子在院子裡,這才放心。可她沒有出去,給應皇子空間讓他理清自己的思緒。
“我早醒了,你趕緊上來吧,小心着涼。”皇妃說道。
“好冷啊。”應皇子鑽進被子說道。怕自己身上的寒氣冷着皇妃,他隻在床邊溫着。
“想出怎樣救你義父了?”皇妃斜着眼睛看着應皇子說道。
應皇子老老實實的搖頭。伸出手哈了哈,這才握住皇妃的手說道:“冰兒,我剛才不該那樣掃你的興。你也是急于救義父,我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皇妃嗔應皇子一眼道,“濫計策也總比沒計策好,我那隻是抛磚引玉,說不定就能引出你什麼想法來呢。”
應皇子苦笑,今時今日,他還能有什麼想法呢?見皇妃還等着他的下文,應皇子隻得說道,“冰兒你有所不知。所謂星象影響國運,那得是國家的肱骨之臣。前朝大将軍武矢陣亡時,法師就觀測到将星隕落,主星失色。果然武大将軍之死直接影響到了前線戰局,緻使先皇的讨伐大業功敗垂成,損失慘重。可義父隻是一介商賈,何已能影響到星象以及國運?而老夫人所言的所謂七隻小豬乃系天上的七勺北鬥星,更是無稽之談,隻是傳說而已,豈能當真。”
“你怎麼知道你義父就影響不了星象國運?!”皇妃雖然覺得應皇子說得有理,可還是不服氣的反駁道。
應皇子隻得把自己剛才想過的影響國運的幾個因素,又給皇妃講了一遍。說到經濟因素時,不由又歎道:“義父一人之生死事小,朝局的安穩事大。如今國庫空虛如此,若有什麼風吹草動,又拿什麼應對!”
“不是都說你義父富可敵國嗎?你要擔心國庫空虛,救把你義父的超産都捐出去呀。”皇妃對應皇子的杞人憂天不以為然。
應皇子苦笑一聲,人們都傳義王富可敵國,若是在以前,他可能說不出什麼,可如今,他掌管着義王的所有産業,聽了這話就覺得是笑話。就義王的那二十幾個商鋪,能敵得過大英朝山南山北所有的農牧商嗎?要真是富可敵國,能壯大朝廷的實力,他倒是願意将家産全部奉上。沒有了這些身外之物的負累,說不定他們也能過幾天太平日子。至于義父,……想到義王,應皇子又自責起來。畢竟這些财産都是義王掙下的,他用義王打下的江山來換自己的太平日子,不隻是不孝,更是不義。可随即就靈光乍現,——用義王的家财來換自己的太平日子是不孝不義,可要是用來換義王這條命呢?那是不是就合情合理了?再仔細一想,更覺得此計可行。義王有家财萬貫,足可以充盈瑞皇子的國庫,保證他不能說一世無憂吧,最起碼幾年之内不會再為銀子發愁。那瑞皇子呢?他手裡攥着義父的這條命!兩者若是能做個交易,那豈不是各取所需?
應皇子不由抱緊皇妃說道:“義王他日若是能獲救,全賴冰兒今日這番話!”
皇妃隻是随口那麼一說,說過後自己也忘了說了些什麼了。看見應皇子如此激動,有些不明所以。可她實在是困得不行了,随口應了一聲就睡了。
第二天起來,準備找時間問應皇子的,可剛吃過早飯,宮裡就來人,傳應皇子進宮伴駕。正趕上要換季,皇妃便張羅着給應皇子準備換季的衣物。應皇子跟着幫忙,趁左右無人,便抓緊時間對皇妃說道:“我入宮後你隻需照顧好自己和老夫人,休要管我。必要時,可以用兩府所有家财來換取你們安然無恙,所有的房租地契都在票号大夥計虎子手上。”
皇妃待要說話,聽見後面有人過來,便把所有的話都咽回肚子裡,隻點點頭,用眼神表達着自己的不舍和擔心。應皇子輕輕搖搖頭,讓她不要這樣。
“照顧好老夫人。”應皇子用力握了握皇妃的胳膊說道。說罷,就跟着宮裡的人去了。
看着應皇子走了,皇妃一屁股坐了下來,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湧了出來。忍不住要放聲大哭,又憋回去了。覺得不吉利。是不吉利這三個字讓她最終控制住了情緒,冷靜下來。她在心裡反複對自己說,應皇子隻是進宮伴駕,又不是不回來,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慢慢的,内心的堅定又逐漸占據了上風。就算瑞皇子真的不放應皇子,她也一定能把他救回來。她有這個自信。想到這裡,皇妃一甩頭發,擦去了眼淚。
回到屋裡,老夫人已經知道應皇子被傳進宮了。正呆呆的坐在那裡出神。看見皇妃回來,才醒過神來,伸出手道:“來,過來奶奶這裡。不怕。”
皇妃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她走過去撲在老婦人懷裡,小聲的啜泣起來。“不怕,不怕。有奶奶在呢。”老夫人搖晃着身子,輕撫着皇妃,像哄孩子似的說道。
老夫人的語氣透着歲月凝聚下來的厚重和滄桑,皇妃聽在耳朵裡,又是心酸又感到安慰,不由的抱緊了老夫人。祖孫兩個就這樣相互依偎着,過了很久很久。
皇妃第二天就恢複如常。她得兌現對應皇子的承諾。不能老是哭哭啼啼的,讓老夫人一把年紀了還為她擔心,更不能因為自己的情緒,影響到肚子裡寶寶的健康生長。所以,她要振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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