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凝視着她,面上沒什麼表情,一雙幽深如潭的鳳目,在燈光映照下潋滟生波,不知是燈光的緣故,還是别的什麼,原本銳利的目光此時柔和多了。
以禅忽然想起那日她靠在他手臂上酣眠之事,臉頰忽然燙了起來。那日醒來她隻覺驚吓,今日再見他方覺有些尴尬。
華重錦半晌不見她答話,卻見女子細緻白皙的臉龐不知何時紅了,好似春日枝頭上最豔麗的那一抹绯紅。或許是他離她太近,少女身上清冷幽雅的淡香忽然沁入鼻端。
原本寬敞的車廂,忽然覺得逼仄起來。他不自覺向後挪了挪,不敢再靠近她。
“他确實不是壞人,隻是,好人有時也會犯錯。”以禅輕輕說道。
“這麼說,是他有錯在先。”華重錦挑眉,神色凝重,沒有再問下去。
這讓以禅心中舒了一口氣,任誰也不願将自己的痛苦說了又說,他的不問在她看來也是貼心。
車廂内再次陷入寂靜,隻聞車輪辚辚。
華重錦重新握着書卷看起來,可不知為何,心中煩亂,竟一個字也看不下去。他目光不時飄到女子裙擺上,藕色繡底上,幾朵茶白的丁香含苞待放。随着馬車晃動,裙裾輕曳,花朵如在風中搖曳。
馬車很快到了謝府,以禅含笑起身,朝他告别後便下了馬車。
她目送馬車遠去,回首見紅絨朝着她眨眨眼說:“小姐,這位六爺莫不是喜歡小姐,上次在錦繡坊胳膊都被你枕麻了都不動,這次又特意送我們回來。”
“休要胡說!”以禅輕斥。
她看得出人家對她無意,而她,也不會對任何人動心。
她囑咐紅絨:“錦繡坊之事和今日之事再不許提起。”
紅絨委屈地閉上了嘴,兩人在門房候了片刻,嫂子白蘋乘坐的馬車也回來了,幾人一道回了府。
華重錦并未回府,而是去了月滿樓。
這是離州頗有名氣的一家妓館,雖說門面不大,但這裡的菜肴做得别緻,妓子多是清倌,于琴棋歌舞方面皆有一技精通,因此,他與朋友們多在此處小聚。
花塢是這裡最貴的一間雅室,他進去時,何玉寒、雷洛早已候他多時。
兩人正坐在案前聽白藥撫琴,見他進來,雷洛嚷道:“我們的華都督來遲了,稍後定要罰酒三杯。”他身着華貴的錦袍,面容白淨,濃眉俊目,體态略豐,說話有些粗聲粗氣。
室内地面鋪着厚厚的絨毯,踏上去靜寂無聲。靠窗處擺着一盆花木,是暖棚栽種的芍藥,花朵兒溫柔綻放,滿室郁香。
白藥坐在琴案前,見華重錦進來,眉眼含笑遙遙朝他施禮。
何玉寒朝華重錦身後張望,皺眉問:“重錦,怎麼不見蘭舟?”
華重錦在案前坐下,招手讓侍酒的小厮進來,吩咐他可以上菜了。
“我到淩雲閣接他時出了點岔子,便沒去,下回再邀他吧。”
何玉寒點點頭:“也罷,他今日有戲,恐怕也累了,讓他歇息吧。”又對撫琴的白藥說,“換一曲六爺愛聽的《六幺》。”
白藥麗目流轉,輕輕一笑:“六爺一去西疆三年,不知還喜歡《六幺》嗎?是不是有了其他喜歡的曲子呢?”
“白藥,你這話裡有話啊!放心,重錦便是換了口味不喜《六幺》,也還是喜歡你的。”雷洛調侃道。
說話間,月滿樓的仆從們端着酒菜魚貫而入,美味佳肴陸續擺了滿滿一桌案。一名仆從将酒壇的封泥打開,瞬間酒香滿溢。
“醉鄉釀!”雷洛咧嘴笑道,“曲子聽哪一首都随意,但酒還是醉鄉釀最好,夠勁。”他斟了滿滿一杯,遞給華重錦,“罰你的酒。”
仆從們擺好了菜肴,便陸續退了出去。
華重錦接過酒盞在手中晃着,慢悠悠說道:“說起曲子,我在西疆倒真聽過一首,我記得曲名是《十面埋伏》,不知白藥姑娘可會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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