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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頁(第1頁)

宣甯目光微微一暗,蘇小冬閉着眼睛看不見他的神色,繼續歡快地說下去:“等你好了,我就帶你回京都去見我娘,帶你去見我舅舅和伯伯,你放心,他們一定都會喜歡你的。”

看着蘇小冬高高揚起的嘴角,笑意在她的臉上閃閃發光,宣甯勉強将嘴角扯起一點弧度,可眼角卻無聲滲出一顆眼淚來,滑入發鬓消失不見。

久久沒有等到宣甯的回應,蘇小冬重新睜開眼:“阿甯?”

“嗯?”

看着宣甯從恍惚中驟然回過神的模樣,她隻覺得他懵懂可愛,笑眯眯地又說了一遍:“等你好了,跟我回京都好不好?之前說過的,我帶你回家。”

是啊,之前說過的,等所有事情都解決了,她就帶他回家。他從沒把鸾鳳閣當做家,自李家村從世上消失後,他便沒有家了,所以他分外期待去看一看她長大的地方。他想去看一看是什麼樣的地方能養出這樣的小姑娘,整日像顆小太陽似的,燦爛明朗熱氣騰騰。

然後,他會守着她護着她,讓她永遠肆無忌憚光芒萬丈。

可如今不能夠了啊,他沒有機會陪她走完此生了啊。

他覺得有些遺憾,如果她能早一些告訴他,她還會回來。該多好。

早知道她會回來,他就不會不顧體内血絲草肆虐,硬要親自帶回那塊紫金骨;早知道她會回來,他不會飲鸩止渴般把那個黑色瓷瓶裡的藥丸幾乎吃光;早知道她會回來,他不會故意激怒明細風,生生受下透骨釘之刑……

如果她能早一些告訴他,她還會回來。就好了。

宣甯的臉色似乎比剛剛還要蒼白幾分,他看着蘇小冬歡喜的模樣,終究沒忍心打破她一腔熱忱期待着的鏡花水月般的美好。于是他對着她擠出笑意,點頭道:“好。”

兩人十指相扣着,陽光溫暖美好。

宣甯阖着眼幾乎要睡去,入睡前他迷迷糊糊地問蘇小冬:“所以,你為什麼會回來?”

蘇小冬也阖着眼幾乎要睡去,迷迷糊糊地應他:“好像曾經有人說過,世上最珍貴不過一腔孤勇。”

“孤勇?”

“嗯。你救你大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我回來見你,明知不可信而信之。”太陽太暖,蘇小冬幾乎睡去,她的聲音已經輕柔得仿佛一場夢,“阿甯啊,我賭你不是暴戾恣睢窮兇極惡之人,你可得讓我赢啊……”

話音落下,她的呼吸漸漸悠長,當真是倦極睡了過去。可宣甯卻在此時睜開眼,他望向她的目光無限溫情,她毫不設防地沉沉睡在他身旁,她是真的信他良心未泯善念猶存。他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多少人肯這樣信他?大約正是因為沒有多少,所以她才彌足珍貴。

他垂眸看了一眼與她交握的手,喃喃道:“我大概不能算是個好人,但願我不會讓你輸得太慘。”

那是五毒谷外與宣甯告别之後,蘇小冬睡得最好的一覺,她甚至做了個很美妙的夢。

夢裡她把宣甯帶回了家,他的模樣清俊好看,待人又禮貌和氣,府裡上上下下都十分喜歡他:花園裡種花的李叔喜歡他,把每日沾着露珠的第一朵花送到他房裡;廚房裡做糕點的劉嬸心疼他,知道他受過傷壞了脾胃每日費盡心思變着花樣給他做吃的;跟她一塊兒長大的丹蔻也每日都把他的名字挂在嘴邊,生怕他冷了熱了累了無聊了……

本來這些疼愛都是屬于蘇小冬的,可是她一點兒也不介意他們把這些好東西從她眼前挪走送到宣甯眼前去。她知道他以前的日子很苦,她不能闖進已經流逝的過往裡去陪他救他,那便想辦法去溫暖他們的來日。

可那隻是一場好夢,夢醒了,他們依舊在泥沼中掙紮着。

蘇小冬被手心裡的滾燙驚醒,驚惶看去,隻見宣甯安安靜靜昏睡着,臉頰浮着詭異的紅暈,唇色卻愈加灰敗。他的氣息沉重而紊亂,仿佛胸口壓着巨石般,每一回呼吸都顯得異常吃力。

“阿甯?”蘇小冬伸手摸過他的額頭,是令人不安的滾燙,她壓着滿心惴惴,輕聲喊他。

宣甯眉頭微微蹙了蹙,想撐開薄薄一層眼皮,掙紮了片刻,像是耗盡力氣般,從胸腔發出一聲近乎哀歎的喘息,頭軟軟垂向一側,竟是陷入更深的昏厥。

寒石院外一直有人守着,看見蘇小冬驚慌失措踉踉跄跄地跑出去,不需她開口,便道:“屬下立刻去找莫先生。”

對于宣甯驟然而起的高熱,莫問倒像是早有預料。他徑直走到床榻邊,解開宣甯的裡衣,那六處未及處理的釘傷便露出來。

胸腹間六處大(*?▽?*)穴各嵌着一枚透骨釘,傷口紅腫得厲害,皮肉微微發白,春日回暖氣溫升高,那幾處傷口竟已開始潰爛化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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