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豐紡織是于1990年正式改制完成的,廠子股權全盤讓出,交由外來投資商接手,正式成為民營企業。
設備更換,重新進行市場定位,短短半年時間,第一批産品成功打開南方市場,徹底盤活了起來。
原來廠子的不少工人,在改制後,有很多都被重新招聘回去,但也有很多是被徹底淘汰的。
就如現在江甯市政府大門前,聚集的這成百上千人,就是大下崗之後,無法再就業的那批可憐人。
要技術,考核不過關被拒之門外。要能力,又沒有其他謀生的能力。
正常來講,在廠子改制之初,簽字領錢後,就已經代表認同了這個結果,後續造成的什麼困難,已經和政府以及廠子沒有任何關系。
可人到了活不下去的時候,哪裡還會顧得上這些。
這成百上千人,幾乎大都是中年往上的歲數,甚至還有一大批的年邁老人。
頂着倒春寒的冽冽寒風,拉着白底黑字的橫幅,人手一根火把,浩浩蕩蕩就殺到了區政府大門前。
九十年代的江甯市政府大院,還是趨于保守型的設計,近十米高的大門威嚴肅穆,兩邊懸挂着市委、市政府、市人大等牌匾。
正對着大門的前方,便是一根288米的旗杆,殷紅的國旗在冷風下咧咧飄揚。
接着便是市政府大樓,九層半的高度,大門正上方懸挂着熠熠生輝的國徽。
沿着台階而上,進入大門,正廳中央的門牆上赫然是“為人民服務”五個行草書字體。
自大門到辦公樓的道路兩側,載滿了各類松樹,縱使寒冬臘月,這裡依舊綠意盎然。
“江甯市政府,官商勾結,賣我廠子,吸我鮮血。”
“于鳳琴大貪官,害我家破人亡……”
“還我公道,還我廠子,給我說法……”
“江甯市市長于鳳琴,賣掉幾千名工人,給資本家當走狗!”
正值淩晨四點,冷風最濃溫度最低之時,拖家帶口的這些大風廠工人們,高舉着條條橫幅,一路殺氣騰騰地而來。
在火把映射下,為首的幾張臉被照得通紅,顯得格外悲壯。
門崗保衛處,幾名安保人員個個裹着軍大衣,靠在角落裡,守着蜂窩煤爐昏昏欲睡。
這冷不丁的喧嚣聲傳來,一下将幾個保安給當場吓醒,推開滿是水霧的玻璃窗,剛要探頭看去,就見一塊闆磚迎面飛來。
說時遲,那時快。
這保安本能躲閃,可剛轉過去半個臉,那闆磚砰的一聲直接削在自己腦門上。
沒等反應過來,砰砰砰如下雨般的磚頭、石塊從半空中劃過弧線,密集而下,當場将門崗玻璃窗砸得粉碎。
幾名保安驚醒後,忙不疊從崗亭逃出,拿起角落裡僅有的一把步槍,作勢就要警戒。
可惜。
這些鬧事的下崗群衆是連命都準備獲取的,砸破窗子後,幾名中年人到了跟前,硬生生用鐵棍将窗子鋼筋撬開,火速跳窗而入。
剩下人一衆人就拿着鐵錘、鐵鎬将鐵門鎖當當幾聲砸斷,更有甚者,直接抓着鐵門栅欄猛烈搖晃。
幾百個人的同時發力,活生生将三四米高的大鐵門給推翻了,舉着火把,拉着橫幅的群衆一窩蜂的就殺進了政府大院内。
“于鳳琴呢?讓于鳳琴滾出來……”
然而。
等一股腦全沖到旗杆底下後,為首的那幾個老頭反而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就沖着遠遠躲開的安保咆哮。
“你們慌什麼?我們不是來殺人,我們就是來要個說法。”
“讓于鳳琴滾出來,你們市政府的領導呢?”
帶頭的這人眼瞅着至少年過七十,一頭白發,卻精神抖擻地從兜裡掏出幾張白紙。
他幾步邁上旗杆的台階,一手舉着火把,一手轉身,繼續瞪着那幾個保安喊話。
“我也是黨員,而且是三十年黨齡的老黨員了,以前就是江豐紡織廠黨支部副書記……”
“你看看,你們都給看清楚……”
“這上面,是我們江豐紡織廠一些上了年紀工人的确診證書,他們是癌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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