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跑完,他都想開車送樂然回去,但樂然不肯,非要擠公交車。他知道,樂然是覺得自己渾身是汗,怕弄臭他的車。他也不堅持,善解人意地照顧樂小孩兒遲來的中二心,不過會要求人家到宿舍後發一條彙報平安的微信。如此一來,就算已經各回各家了,還可以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幾句。他其實有些好奇‐‐樂然為什麼對&ldo;晚上去運動場跑步&rdo;這種事完全沒有任何奇怪的反應。親生母親晚上跑步時被人強暴,繼而自殺,父親發瘋,将他打得遍體鱗傷,他為什麼絲毫不介懷?沈尋想不明白,更沒法問。有一次,運動場上有三個混混兒将一名慢跑的姑娘圍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找茬。他正想過去扯開混混兒,樂然已經先一步沖去,氣勢洶洶地将姑娘攔在身後。混混兒都是欺弱畏強的主兒,瞅了樂然幾眼,十分識相地落荒而逃。沈尋本以為他會觸景生情,說出一些當年的事,他卻似乎根本沒有想到幼年的遭遇,還高興地擡着眉,自誇般地說:&ldo;沈隊,我剛才是不是很帥。&rdo;沈尋不由得懷疑嚴嘯是不是弄錯了。也許樂然隻是普通的孤兒?為此,他還特意找人查過章勇,将章勇最近的行蹤摸得清清楚楚。然而章勇的檔案裡明确記錄着強暴婦女一案,受害者确系樂然的母親。他去章勇目前打工的工地看過,那人50歲,看起來卻已經是七老八十的老人了,走路有些跛,也許是在監獄裡被人給打的,也許是工作時被什麼給砸的。可憐,卻完全不值得同情。他十指收緊,眸光冷漠而危險。隻要一想到這人給樂然帶來的傷害,他甚至有将其殺而快之的念頭。好在樂然并不知道章勇的近況,而章勇打工和居住的地方也與他們相隔十幾公裡。他想,要不就算了吧,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重要的是未來。然而不巧的是,一次跑步之後,他與樂然剛從運動場出來,就遇上了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章勇。那一瞬間,他幾乎能夠感覺到頭發正根根抓緊。章勇穿着一件滿是汗漬的廉價背心,背着一個打着補丁的背包,腳上的涼鞋已經很舊了,差不多再穿幾天就會徹底報廢。運動場外的路不寬,周圍全是賣宵夜的小販。與章勇擦肩而過時,他本能地将樂然往身邊推了推。樂然還轉過頭來喊:&ldo;沈隊,你推我幹嘛?&rdo;顯然,根本沒有意識到剛剛走過的落魄男人就是強暴過自己母親的罪人。沈尋松了口氣,再次回頭時已經看不到章勇的身影。日子有條不紊地過着,轉眼夏天已經走到盡頭。秋初的一天,一起命案報到市局,被害人是名工地民工,50歲,早上被發現死于垃圾堆邊,緻命傷是罕見的槍傷。拿到死者資料的一刻,沈尋神情一僵,涼意從背脊升起,令他毫無征兆地猛然一顫。&ldo;章勇,民工,槍擊身亡……&rdo;樂然拿過金道區分局剛發來的案件資料,快速浏覽完畢後跑進沈尋的辦公室,神色有些凝重,&ldo;沈隊,這案子是槍殺案!&rdo;受國情影響,在中國任何命案一旦與槍挂鈎,那就一定是要案。普通人一輩子可能都沒有機會摸到真槍,更别說用裝填着實彈的槍對準别人。有這本事的要麼是執行公務的警察或者軍人,要麼是非法持有走私槍支的惡人。章勇雖隻是一個在城市裡打工的普通民工,但既然死在槍口下,那他的死就注定不簡單。沈尋出了一會兒神,臉色蒼白,直到樂然勇可以理解,但&ldo;章勇&rdo;兩字就在眼前,樂然竟然仍舊沒有反應。這非常不合常理。章勇強暴了樂然的母親,毀了樂然的家庭,樂然明明知道這個人的存在,卻能在得知這人被槍殺後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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