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又道:&ldo;他不敢動我,我怕他動你。這次你哪裡都不必再去了,就跟着我行了,我把你娘也接過去,到丹陽先住着,兩家暫且先住一起,待我穩住腳了,再給你治府。&rdo;周瑜沒說什麼,隻是靜靜聽着,孫策喝多了有點頭疼,便笑着說:&ldo;睡罷睡罷,明天初一,新年賞你個封兒。&rdo;周瑜笑了起來,想起小時過年,帶着孫策去自己親戚家讨賞買糖的事,随口打趣道:&ldo;都多大的人了,過年還讨封兒,等買糖吃麼?&rdo;說是這麼說,當夜是周瑜睡得最踏實的一晚,知道即将離開壽春後,徹底放下了心頭大石。翌日起來時,孫策已經早早地在院裡練棍法了,周瑜精神抖擻地起來,收拾床鋪,發現枕頭下居然還真的壓着一個封兒。周瑜忍不住好笑,封兒裡還沉甸甸的,料想是銀兩,拆開一看,登時愣住了。那是一塊金絲楠木打造的腰牌,上面刻一行字:建威中郎将周。翻過來看,背後則是孫堅的長沙太守官印拓刻,以及孫策的将印。房門開,周瑜人與劍合,裹着一陣風射出,孫策打着赤膊正在練棍法,大喝一聲好,兩人便在院内過起招來,周瑜步法一掃,登時漫天飛雪,合着梅花紛揚席卷,劍法剛強巍然,孫策的棍法則如狂濤怒海,一化十,十化百,抖出漫天棍影,一時恍若滄海強湧,一時猶如泰山壓頂。然而周瑜面不改色,赤軍劍圈轉,無論孫策如何強橫,俱似怒海中的一葉扁舟,始終撼不得分毫。&ldo;好!&rdo;趙雲的聲音在一旁喝彩道,周瑜見趙雲來了便收劍退後,趙雲一振長槍迎上,與孫策槍棍交錯,一如蒼鷹搏兔,一如穿花蝴蝶,兩人躍起,呼啦啦掃下漫天落梅。曹丕已看花了眼,兩人都是用的長兵器,每每棍法、槍法掃開時氣勢大開大合,潇灑至極,孫策大喝一聲,使出全力,棍影猶如暴雨般将趙雲壓制到角落,直到趙雲終于抵擋不住,清嘯聲中,一式逆流直擊!&ldo;當&rdo;的一聲,槍棍相撞,孫策翻身躍開,兩人收招。孫策已是渾身大汗,氣喘籲籲,先是練了近半小時的武,再接周瑜,又與趙雲過招,簡直是筋疲力盡。&ldo;好身手。&rdo;趙雲笑道,&ldo;看來那天倒是子龍多事了。&rdo;&ldo;哪裡。&rdo;周瑜說,&ldo;要不是趙将軍相救,我倆多半得栽在呂布手下。&rdo;趙雲笑笑不說話,周瑜見他與孫策交手一輪,手依舊很穩,氣不喘,足見其武功在兩人之上,方才不過是動手試試他們的功夫。孫策回房去換衣服,趙雲又朝周瑜問道:&ldo;賢弟劍法從何處學來?可否借劍一觀?&rdo;周瑜将劍雙手奉上,同是借看,趙雲明顯比大剌剌的呂布要謙遜得多,周瑜解釋道:&ldo;方才所用非是中原劍法,乃是四年前,從一位海外高人處學得的滄海十六式。&rdo;趙雲緩緩點頭,端詳赤軍劍,說:&ldo;賢弟所用劍路,五行屬水,确有江海之勢,狂濤萬頃之威,了不起,子龍不請自來,偷看了幾式去,望賢弟莫要放在心上。&rdo;以趙雲的本事,自然不屑于去偷學劍法,然而趙雲沉吟片刻,歸還長劍,說:&ldo;我曾從先師處學得少許劍式,名稱見龍在田,不知賢弟願不願與愚兄切磋一二。&rdo;周瑜一凜,知道切磋是假,趙雲想順便教他幾式,便虛心學習。一炷香過,趙雲教會周瑜見龍三式,又指點了其中關竅,說:&ldo;見龍在田,利見大人,此式須得以潛、藏、隐為要訣,最後才是&lso;見&rso;。&rdo;&ldo;是。&rdo;周瑜誠懇道,&ldo;得趙兄指點,感激不盡。&rdo;孫策擦過身換了衣服,趙雲入内,與曹丕在房中坐定,孫策笑吟吟道:&ldo;趙将軍的事辦得如何了?&rdo;趙雲無奈搖頭,顯然奉公孫瓒之命前來,卻什麼事都沒辦成,憋了一肚子火。&ldo;要借多少兵,包我身上。&rdo;孫策欣然道,&ldo;公孫大人接下來如何打算?&rdo;趙雲忙起身答謝孫策,周瑜簡直無語‐你自己的事情還沒解決呢,就忙着幫别人張羅了,也不怕被趙雲笑話。然而趙雲卻非常感激,認真答道:&ldo;伯符賢弟好意,愚兄心領,但令尊陳兵函谷關下,還須以大局為重,令父子能牽制住董賊,便已為河北蒼生造福無數,若因子龍一己之私,讓賢弟調遣兵馬,乃至中原失了鎮守,于心何安?&rdo;孫策肅容道:&ldo;趙大哥說得對,是我欠考慮了,快請坐。&rdo;趙雲又歎了口氣,朝周瑜、孫策兩人說:&ldo;昨夜我思前想後,還是以先離去為宜,然而袁大将軍卻仿佛另有打算,言道待今年三月,袁紹會送信給主公,到時再行計議。&rdo;周瑜暗道該不會是也想把趙雲牽制住吧,袁紹不知道對河北有何計劃,冀州實際上都是他的地盤……倏然間周瑜與孫策同時心中一動,兩人對視一眼。&ldo;所以這幾日,&rdo;趙雲說,&ldo;我會設法先行離去。&rdo;曹丕不悅道:&ldo;如果袁紹要抓你,你從這裡回遼西,一路要走上千裡,怎麼可能逃得掉?&rdo;&ldo;逃不掉也要走。&rdo;趙雲說,&ldo;不能再拖了,拖下去恐怕有變,今日前來,就是與孫兄弟、周兄弟辭行的。&rdo;周瑜示意兩人稍安,取出一面令牌,放在桌上。&ldo;我都想好了。&rdo;周瑜說,&ldo;元宵之夜,咱們一起走,兵分三路,我會為你們引開袁術的追兵。&rdo;趙雲看着出城的令牌,看看周瑜,又看孫策。半個月後,壽春燈節。一元複始,萬象更新,天際一輪明月,壽春入夜,集市喧嘩,花燈如海,火樹銀花。&ldo;走!&rdo;孫策興沖沖地過來,說,&ldo;逛燈節去了!&rdo;周瑜想到今天半夜就要逃亡,緊張得胃都絞了,孫策還一副沒事人樣的,周瑜簡直想揍他一頓。&ldo;我不去了。&rdo;周瑜說,&ldo;你帶孫權去走走,早點回來。&rdo;&ldo;怕什麼。&rdo;孫策說,&ldo;今天半夜裡還有子龍跟着,怕有麻煩不成?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走吧。&rdo;周瑜無奈,隻得起身跟着孫策走了。途徑長廊時,又見袁紹、袁術、甄宓與楊弘等人過來,正要去花園中賞燈,雙方寒暄數句,袁術隻是呵呵笑,讓周瑜、孫策盡興,楊弘暗使眼色,周瑜微微點頭,示意已安排妥當。出了大将軍府,這是孫策自打來壽春後第一次出來逛,與周瑜并肩攜手,牽着孫權,在集市上步行。周瑜則安排袁術派給他的人先到城外等候,趙雲帶了曹丕閑逛,不知道去了何處。孫權不知道今夜要逃亡一事,還笑着問曹丕去哪兒了,周瑜在集市上給他買了個滴溜溜轉的風車,與孫策輪流背他,免得被人擠散了。當夜紅男綠女,集市上盡是年輕愛侶,見到周瑜與孫策帶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兒,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覺得這組合甚是有趣。&ldo;我想吃點那個。&rdo;孫權說,&ldo;那是什麼?&rdo;&ldo;别吃了。&rdo;孫策說,&ldo;吃多了待會兒跑不動。&rdo;&ldo;給我吃點嘛!&rdo;孫權大聲道。&ldo;曹操他兒子教的你什麼……&rdo;孫策哭笑不得道,&ldo;還敢頂嘴了?&rdo;&ldo;買給他買給他。&rdo;周瑜道。周瑜最怕就是小孩子哭或者打架,感覺十分狼狽,生怕待會兒孫權不樂意,在集市上鬧起來灰頭土臉的破壞形象,孫策每次都隻得讓着周瑜,摸錢給他,說:&ldo;快去快去。&rdo;周瑜買了兩份打糕,一份孫權吃着,一份自己吃着,孫策問:&ldo;我怎麼沒有?&rdo;&ldo;你不是不吃嗎?&rdo;孫權問。&ldo;就是。&rdo;周瑜調侃道,&ldo;你不是不吃嗎?&rdo;打糕熱乎乎的,以糯米制成,還撒了不少花生麸,孫策簡直要被這倆給氣死,周瑜便笑着把自己吃了一半的打糕遞給他,孫策接過吃了,孫權又朝人堆裡擠,一邊擠一邊喊:&ldo;曹丕!曹丕!&rdo;趙雲讓曹丕騎在自己脖子上,兩人正在戲台下看木偶戲,孫權又朝孫策身上爬,孫策隻好讓孫權也騎在脖子上,擠了進去。趙雲看了周瑜一眼,周瑜略一點頭,示意都安排好了。&ldo;東西收拾了?&rdo;周瑜問。&ldo;沒有行裝。&rdo;趙雲低聲說,&ldo;袁夫人為曹丕簡單準備了盤纏。&rdo;木偶戲演的是《七鵲記》,講河漢織女之事,曹丕呆呆地看着,眼裡有點發紅,周瑜揶揄道:&ldo;該不會是真的戀上大美人了吧?&rdo;&ldo;胡說。&rdo;曹丕道,&ldo;等我過幾年回來,我找她當我媳婦。&rdo;趙雲不住笑,險些讓曹丕摔下來,三人看了會兒木偶,孫權似乎發現了曹丕有點傷心,拉着他的手,問:&ldo;你和甄姐……說了嗎?&rdo;&ldo;嗯。&rdo;曹丕答道,&ldo;我說我還會回來的。&rdo;木偶戲演完,看戲的人都散了,五人便并肩坐在河邊,看對岸五光十色的燈火,孫策抱着一膝,踩在河邊的石頭上,燈景猶如夢一般閃爍得近乎不真實,周瑜知道孫策這個時候也有點緊張,生怕會出什麼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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