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府大老爺賈敬的生日宴,一位最該到場的人隻身躺在床上拖着病态獨感悲涼,她就是——秦可卿,作為甯國府嫡長孫賈蓉的媳婦将來是要成為甯府女主人的,可如今連身子都快熬不住了。
王夫人等人來給賈敬祝壽,談話間問及秦可卿的病,尤氏說:“他這個病得的也奇。上月中秋還跟着老太太、太太們頑了半夜,回家來好好的。到了二十後,一日比一日覺懶,也懶待吃東西,這将近有半個多月了。經期又有兩個月沒來”,邢夫人接着說道:“别是喜罷?”
這番話雖短實則透露了很多信息在其中,首先就是時間的流逝,在整部《紅樓夢》中作者從不直白地寫時間的流逝、四季的變化,但從對話、事件、節日等等都能感受出時間的不斷變化,這裡其實突出的是秦可卿已經病了許久;第二層意思不難看出秦可卿非常讨人喜歡,不僅賈珍、尤氏捧在手心,連賈母、王夫人出去都要帶着她,可見秦可卿深受甯榮兩府衆人的偏愛;最後病得奇,不是喜這兩方面證明了此病很怪,想要治愈非常難,而邢夫人的話表達了一種安慰。
其實整個賈府中和秦可卿關系最為親密的當屬王熙鳳,從倫理的角度來講鳳姐是秦可卿的嬸子,但兩個人彼此惺惺相惜,超越倫理關系反而更像是一對兒姊妹閨蜜。王熙鳳憑一己之力管轄着榮國府,秦可卿也是自己料理着甯國府,可兩人身份地位乃至性格完全不同。鳳姐是“四大家族”中王氏後人,出身于名門正派,憑借自身潑辣的性格與手段在榮府中說一不二,凡是說話都帶着命令的語氣;秦可卿則完全與之相反,她隻不過是養生堂抱來的女子,毫無出身可言,而且本身性格溫婉,在這豪門中更是處處留心、事事在意,生怕做錯了事被人恥笑了去,思慮過度也是這病的起因。但無論是鳳姐還是秦可卿,兩人共同的身份都是媳婦,所以鳳姐能對秦可卿惺惺相惜,感同身受。
因為大家都很關心這個病,于是在宴會上就多聊了幾句,尤氏也把尋醫問藥的過程說與大家聽,鳳姐兒道:“我說他不是十分支持不住,今日這樣的日子,再也不肯不掙紮着上來。”尤氏道:“你是初三日在這裡見他的,他強掙紮了半天,也是因為你們娘兒兩個好的上頭,他才戀戀的舍不得去。”鳳姐聽了,眼圈兒紅了半天,半日方說道:“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個年紀,倘或就因這個病上怎麼樣了,人還活着有甚麼趣兒!”
你會發現此時的鳳姐一改往日的潑辣反而變得柔和了,為什麼?心生無限感慨,同為女人、同為媳婦,她在為一個年輕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惋惜和悲痛,這是一個女人同情另一個女人的真情流露,鳳姐是真心疼愛、喜歡秦可卿的,能被鳳姐真心欣賞的人在甯榮二府真是不多。這裡往小了說是對秦可卿的悲憐,往大了說就是對整個生命的無限感慨。
壽宴完畢通常都會安排一些小節目,邢夫人、王夫人以及各位老爺們要到園子裡去聽戲,這時候鳳姐說:“我回太太,我先瞧瞧蓉哥兒媳婦,我再過去。”鳳姐其實早就想去看秦可卿,但還是要把一些該有的禮儀做完,此時寶玉也要鬧着一起去,于是二人就往秦可卿這邊來了。論理來說侄媳婦病了作為嫂子不宜特來拜訪,但二人交情深厚倫理暫且擱置一旁。
這裡有個小插曲“寶玉為什麼要跟着一起來?”寶玉是叔叔輩,而且作為一個男性到女生的卧房是很大的忌諱,那作者這樣寫實則還是在呼應前文,别忘了第五回“寶玉夢遊太虛幻境”這場春夢就發生在秦可卿的卧房當中,那一次賈寶玉感受到的是青春期的無限美好與憧憬。可如今呢,寶玉正眼瞅着那《海棠春睡圖》并那秦太虛寫的“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的對聯,不覺想起在這裡睡晌覺夢到“太虛幻境”的時來。正自出神,聽得秦氏說了這些話,如萬箭攢心,那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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