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峰知道阿楠哥哥今天要來辦公室,特意提前打掃了辦公室。我推着阿楠哥哥進屋,阿楠哥哥感歎,“小峰這個孩子,做事越發細心了。”
“那還不是你引導得好?”我把輪椅停在辦公桌前,說道:“阿楠哥哥,你工作上需要我幫什麼忙,盡管提。”
“嗯。”他點點頭,打開了桌上的電腦。
我沒什麼事情,就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随手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
沒一會兒,小峰就來了,還另外帶了三個人。見他們有事要談,我示意阿楠哥哥我先出去回避一下。
阿楠哥哥沖我擺擺手,“不用,阿錦,你就在辦公室待着,哪兒也不用去。”
然後他們幾個人就當着我的面談了起來。我聽了個大概,好像是公司旗下一個遊泳館出了點問題,有人溺水,雖然人是救回來了,但是家屬不依不饒,在向場館要賠償。
阿楠哥哥兇巴巴地對那個場館的經理說,一定要重視這件事,引以為戒。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嚴肅的阿楠哥哥,我拿書擋着自己的臉,又忍不住偷偷看他。他對經理說着解決方案,說着賠償方案。那個出問題的場館經理,看起來比阿楠哥哥年齡還大,但是此刻,聽阿楠哥哥講話聽得比誰都認真。
事情商議完後,小峰送幾個經理出了門,阿楠哥哥這才靠在輪椅椅背上長舒一口氣。
我起身站到他身後,揉了揉他的肩,他仰頭看着我,叫了一聲“阿錦——”
“累不累?”我問。
“不累。”他搖搖頭道。
可是我看他分明用右手撐着輪椅扶手,這是他疲憊時才會有的姿勢。
我把手伸到他背後給他揉了揉腰背,他轉過輪椅面對我,對我說,“阿錦,别揉了,反正我感覺也不明顯。”
我知道,他有感覺的身體部位不多,但他的身體其實很敏感。像今天這樣久坐,腰背都會很不舒服。可他又不能像我們正常人一樣,累了就起來站一站,走一走。他隻會覺得渾身酸麻,而且那種疼痛積壓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他隻能依靠止疼藥來緩解。
我沒有停下來我的動作,反而調平了輪椅的椅背,讓他躺下來。他開始還拒絕我,等真的躺下來的時候,他反倒閉上了眼睛。
我拉着他的手,把毯子蓋在他的身上,“阿楠哥哥,累了就先睡一會兒。等你醒了我們再回家。”
他晚上常常睡不好,所以白天本來就容易疲憊犯困,再加上出院後,他的體力大不如前,所以今天才出門沒多長時間,整個人就沒什麼精神了。
我拉上了窗簾,又放了首舒緩的音樂,靜靜陪着他休息。
我繼續讀書,他辦公室書架上有好多各種各樣的書。我随手拿的這本,上面居然還有他看書時留下的筆記。
前半本書上的字工工整整,一筆一劃,而後半本書上,連橫線都是歪歪扭扭的,更别說字迹了,有些甚至就像鬼畫符一樣,難以辨認寫得到底是什麼。
不過再往後翻,字迹又變得好了一些,起碼能輕易辨認出是什麼字。
我大概能猜到他這本書上的筆記前後差距為什麼那麼大。阿楠哥哥以前跟我講過,他剛受傷的時候,除了看電影,就是通過看書打發時間。這些歪七扭八的字,肯定就是那個時候寫下來的。
我随意地翻看,然後看到了一行讓我無比震驚的字。那是他寫在書的末頁上,一行小小的字:為什麼不讓我死?
這句話裡,每一個字,每一個筆畫,都充滿了力量感。透過這短短的七個字,我似乎能看到當時的阿楠哥哥有多絕望。
我又回憶起剛剛重逢他時,他隔着窗戶看我和阿璇打球,一個孤孤單單的身影落入我的視線。
一場意外,讓他的人生徹底改換了軌迹,當他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來的時候,他是多麼絕望啊!
我根本難以想象,他當時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我合上書,看向輪椅上的阿楠哥哥。他已經睡着了,表情似乎很放松,身體也似乎很放松。
幸好,以前的一切,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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