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漪被他握住手腕,心下略緊,忙要抽手,卻見他凝神盯着那條手帕。情急間,竟然拿錯了這一條,她明明是要拿自己的手帕。刹那間暈生雙頤,見過無數風月場面的雲漪,卻為一條手帕羞得滿面飛紅。&ldo;一直留着?&rdo;霍仲亨的聲音低沉柔和,她卻不敢擡眸看他,臉上火辣辣似已燒透。雲漪抿唇,語聲輕軟,&ldo;想着還給你,卻總不記得。&rdo;霍仲亨凝視她半晌,也不再多說,淡淡一笑,&ldo;留着吧。&rdo;傍晚的湖面起了風,吹得湖上枯荷瑟瑟起伏。她剛擡了頭想說什麼,卻見他已起身,負手步出亭子,&ldo;走吧,該回去了。&rdo;……雲漪抽出每份報紙裡的時政版丢給陳太,親手接過了托盤,&ldo;把這幾張丢掉,再送一份早點上來。&rdo;推開小書房的門,霍仲亨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張不知哪天的舊報紙,大概是她随手扔在旁邊的。&ldo;人家看新聞,你看舊聞。&rdo;雲漪笑着擱了托盤,側首去瞧那報紙,卻見上面赫然印着幅諷刺漫畫:一個蓄着八字胡,面容兇狠,頭戴白纓禮帽的将軍,手中煞有介事地舉着槍,槍口卻cha着朵紅玫瑰,模樣誇張滑稽。&ldo;天!&rdo;雲漪叫起來,&ldo;他們把你畫得這樣醜!&rdo;霍仲亨擡眉詫異道:&ldo;醜嗎?我還在想,蓄上八字胡會不會好看。&rdo;雲漪瞪大眼睛,把他上下打量一番,&ldo;等你六十歲以後,可以試試。&rdo;兩人隻顧相互戲谑,對諷刺漫畫反而不以為意。雲漪一面說笑一面布置早點,霍仲亨皺眉看着桌上的牛油吐司、煙ròu、麥片、牛奶、煎蛋、水果……終于忍不住問,&ldo;我能不能隻要一碗白米粥?&rdo;隻要住在小公館這邊,早飯必是雲漪親自布置的英式早點,起初還覺得新奇有趣,久了再提不起興趣,終究還是中國的清粥小菜可口。可她堅持無比,說正統的英式早餐是營養搭配最完美的早餐。&ldo;不行!&rdo;雲漪倒上一杯熱騰騰的混合紅茶,不理會他的郁悶。&ldo;别拿你們洋派的規矩為難個古闆老頭!&rdo;霍仲亨大聲抱怨。&ldo;在我家吃飯,就照我的規矩。&rdo;雲漪無動于衷。霍仲亨抗議無效,悶悶端起濃茶喝一大口,還未吞下就聽雲漪喝止,&ldo;飯後再喝茶!&rdo;他憤然決定忽略這個唠叨的女人,抓起一份報紙來擋住臉。陳太敲門,送上另一份早餐。雲漪剛接過托盤,就聽霍仲亨嚷起來,&ldo;你又偷走了報紙!&rdo;這話可把陳太吓一大跳,還好雲漪立時接口道:&ldo;都一樣的内容,我都能背了,有什麼好看?&rdo;霍仲亨笑起來,&ldo;你倒背一段來聽聽,今天說些什麼?&rdo;雲漪睨他一眼,當真背給他聽,&ldo;說你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罔顧家國之重望,溺紅粉之溫香,裹足閨閣之前,踯躅南北,意氣消沉……&rdo;霍仲亨一面吃早餐,一面微笑傾聽。近日的報紙上連篇累牍都是抨擊他的消息,直指他擁兵自重、沉迷美色、罔顧大局。北平政府三番四次來電催促他南下征讨,都被他以軍需匮乏、軍隊傷病嚴重為由,硬給拖延下來。明面上的冠冕堂皇,卻堵不住底下的流言蜚語。那些攻擊他的報章大多背後受政敵指使,言辭極盡惡毒,内容不堪入目。起初看到那些下流文人的文章,雲漪還覺得憤怒,漸漸看多了,也由無奈而至麻木。倒是霍仲亨始終泰然處之,仿佛事不關己,隻當笑談。每當她看不過那些污言穢語,他總笑說,文人堕節,盜猶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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