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渾渾噩噩連節氣都忘了,訝道,&ldo;今天是冬至麼?&rdo;&ldo;可不!&rdo;玉爐扯了一邊嘴角冷笑,&ldo;你看看沈府裡是什麼作為?冬至家家要祭祖的,竟當你是外人,來了也不提回府的事。要不是藍将軍今日伺候宮裡祭天,隻怕早來接過府去了。&rdo;玉爐是個傻丫頭,哪有沒過門的跑到人家家裡拜祖宗去的!她轉身循着抄手遊廊進佛堂,秀點亮了排架上的幾十支蠟燭,紅紅的燭火在她頰上一芒一芒的輕顫。神龛前上滿了祭品,她點了香,到蒲團上磕頭祭拜。看着藍絹上的&ldo;大唐故賀蘭府君&rdo;,忍不住簌簌落淚。她有好多話要和賀蘭說,如果他還活着,大約是可以給她出些主意的。如今她走到了十字路口,沒有一個人可以聽她傾訴,她俨然成了世上最孤單的人。她深深稽首下去,也許是知閑來後傷了心神,站起來的時候有一陣暈眩,幾乎站立不穩。後面的香侬忙不叠過來攙住了,咕哝着,&ldo;我看是血虧,近來總這樣,叫看郎中又不答應,非要作下病來才好!&rdo;秀顯得憂心忡忡,&ldo;我明日出去尋郎中去,請來切個脈才放心。年紀輕輕不調理好了,将來老了要留病根的。&rdo;她說不礙的,在邊上圈椅裡坐下。滿屋子香火混着祭菜渾濁的味道直鑽進鼻孔裡,熏得她直泛惡心。胃裡一陣陣痙攣,像浪頭打過來一樣,一趟比一趟抛得高。她隐忍再三到底坐不住了,對秀道,&ldo;我先回房去。&rdo;也不等她們答應匆匆出了門,才走沒幾步,扶着抱柱便幹嘔起來。屋裡幾個人追出來,檐下燈籠被風吹得打秋千。她蹲在那裡摧心掏肝,分外讓人心驚。玉爐忙上去給她拍背,不免懼怕,回頭道,&ldo;這是怎麼了?吃壞東西了麼?&rdo;幾個沈府裡派來的仆婦看了情形,不敢明說,隻道,&ldo;姑娘别問了,快扶進去躺着。喝些熱水解解乏,過會子就好。&rdo;香侬和玉爐一邊一個摻起來,她虛得步子都邁不動,隻能由兩邊架着送進卧房裡去。秀怔忡立在那裡,腦子裡亂成了一團漿糊。抓着一個姓姜的嬷嬷道,&ldo;你瞧……像不像?&rdo;那姜嬷嬷躊躇道,&ldo;這話不好亂說的……不過我倒是會把這個脈,是不是,要瞧過了才知道。&rdo;秀慌忙拉她追上去,進屋時布暖已經被她們伺候着躺下了。漱過了口卧在隐囊上,臉白得像蠟。長長的睫毛覆蓋住眼,在燈火下密密的投下一排影。秀湊過去喚她,她反應有點遲鈍,隻道,&ldo;你們别cao心,眼下好些了。不用在這裡候着,都歇着去吧!&rdo;秀道,&ldo;姜嬷嬷通些醫理,叫她先看看,明兒再抓藥去。&rdo;她不說話,把手往前伸了伸。姜嬷嬷忙跪在腳踏上去把那纖纖皓腕,手指搭上去,隻覺脈象玄而滑,當下便有了計較。别過臉看秀,秀使了個眼色,不叫她立時說出來。布暖睜開眼睛問如何,她把她的手壓回杏子紅绫被裡,斂袖笑道,&ldo;沒什麼大礙,想是近來心火旺了些兒。多歇歇,諸事寬懷,自然就好了。&rdo;秀料理她睡了,攜着姜嬷嬷退出來。拉上直棂門,遠遠避開了才問,&ldo;有說頭麼?&rdo;姜嬷嬷壓着嗓子道,&ldo;看着像,十有八九是。明兒傳人再請回脈,早上要準些。依我說盡早告訴藍将軍吧,着緊着把事辦了才穩妥。&rdo;秀這裡卻愁死了,她們不知道,自己心裡門兒清的。這事如何同藍笙說?明明連影兒都沒有,怎麼往人家頭上扣屎盆子?她垂着手沒了主意,心裡真是怨恨透了容與。他做了這造孽的事,自己拍拍屁股遠遁到河東去了,留下布暖一個女孩家怎麼辦?不論愛不愛,布暖總是他嫡親的外甥女啊,沒見過這麼害自己人的!骨ròu親情竟一點都不顧,難道在他眼裡布暖和外頭尋常女人一樣麼?她沉沉歎息,半晌才道,&ldo;你别聲張,到底不是光彩的事,叫人知道了不好。&rdo;姜嬷嬷連連點頭,&ldo;我省得,你放心。明天坊門開了我就出去,你且在娘子跟前侍候着罷!&rdo;秀應了,方打發她去了。提心吊膽了一整夜,睡也睡不好。天蒙蒙亮時,滿城的雞啼起來。隔着绡紗看,外面映得雪亮。她披了短襖去推窗,才開了條fèng,一股淩冽的寒氣襲進來,果然下起了雪。地上已然屯了寸把厚,遠的屋頂,近的枝頭,處處銀裝素裹。她惦記起了布暖屋裡的地爐,不知那幾個懶骨頭添了炭沒有。她這會子身子弱,隻怕經不得嚴寒,因急急忙忙收拾停當了出去。走到廊庑上時,卻看見她裹個猩猩氈鬥篷,正倚着抱柱閑适看小丫頭們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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