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他要以生命突破這個奇異霸道的陣法?楊逸之手心白光閃動,一如他心中不定的波瀾。突然,一聲悠悠的歎息自陣深處響起,一股強絕的力量忽然飛出,千絲萬縷般卷住了楊逸之的手腕,帶着他向陣深處投去。九大掌門一齊驚呼,欲施救援,卻哪裡來得及?眼見白影一閃,楊逸之身形已遠。楊逸之并沒有抗拒,也沒有驚惶。因為他已知道那聲歎息來自何人。也因為,他見到了隐在陰暗影裡的眸子。他的心頭湧起了一絲怅然,他忽然想起了華音閣中,他接過&ldo;心月&rdo;之劍時,心中的感慨。鑄劍之情,相知之義,讓他永遠記住了這雙眸子。也記住了這個名字,樓心月。樓心月也凝視着他,穿透陣法中萬點暗翳,她又見到了那一襲永不沾染的白衣。那是天邊的月,水中的光,如玉的溫存,入骨的相思。月華如水,每一次凝望都是天長地久。連落寞都那麼長,用盡歲月都無法收拾。于是隻留下悠長的歎息:&ldo;我本控不住你,你卻為什麼要故意被擒?&rdo;她咬了咬嘴唇,轉過身去。她怕再多面對他一刻,就會忍不住說出那句永遠無法問出的話:或者,你是來看我的?楊逸之緩緩一揖。無言。最難消受,卻又不得不受。隻有無言。&ldo;我要見卓先生。&rdo;樓心月目光猝然一盛,投向楊逸之。楊逸之的目光并沒有看她。她知道,這個男子的目光,隻有天地才能留的住,而她,隻不過是天地間的一抹流雲而已。所以她咬住嘴唇,緊緊咬住那點殘紅。那是昨日的妝,已殘。隻有齒間咬出的那一縷腥鹹,依舊鮮豔如新生之花。她緩緩抽下簪子,沾起這點嬌紅。秀發如雲般垂下,垂在她蒼白的容顔上。銀簪刺在眉心,輕輕地,無比柔情地畫出一點新妝。這便不讓紅殘。&ldo;你可知道,你們此去絕無半點勝算?&rdo;楊逸之默然。&ldo;太昊清無之陣已經發動,你或者尚有一線離開之可能,但自顧尚且不暇,萬難救九大掌門脫困。而早在三天前,本閣天晷、雲漢兩司的部衆已暗中向九大門派進發。沒有掌門坐鎮的九大門派本就群龍無首,不堪一擊,更何況你們也看見,九大掌門的替身業已選好。一旦他們死在陣中,整個武林……&rdo;楊逸之打斷她:&ldo;所以,我才要見他。&rdo;樓心月霍然擡頭,怔怔望着他。他的目光投向遠天,卻依舊沒有看樓心月。月光照耀下,他的容貌清婉如水,但眉宇間透出的決斷卻是如此堅定,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樓心月沉默良久,終于幽幽歎息一聲:&ldo;西去有山名禦宿,在山頂最高處,有花名露微,每年隻在早春之時,盛開一夜。當此夜,朗月照耀,露重霜微,閣主便獨自飲酒花間。&rdo;&ldo;此夜月出,正是露微花盛開之時。&rdo;樓心月手中銀簪輕顫,新妝已成。楊逸之微微一揖,緩步西行。他忽然之間,又有些怅然,他該在此刻西去麼?紅影依稀,盡皆被三陰暗影擋住。這無比鮮豔的新妝,卻又有誰能看?銀簪兩折,無論多新的明媚,若無人賞便已殘。西去有山名禦宿,在山頂最高處,有花名微露,每當盛開之時,閣主便飲酒花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那是蒼蒼茫茫的寂寞,又有誰能知曉?楊逸之緩步上山,心情卻前所未有的沉重第7節:楔子(7)兩年前,洞庭之上,番僧遮羅耶那瘋狂屠戮中原武林,是他縱一葉扁舟,隻身而來,對決宛如神魔的異族高手。那一次,他沒有猶豫。因為他相信自己的所作是對的。然而這一次呢?江湖中最大的浩劫或許就要從今夜開啟,而他空有高絕的武功,卻不知,如何才能力挽狂瀾,如何才能救天下蒼生于水火。那輪明月漸漸自東天升起,将幽光灑滿他全身,照得他的白衣宛如月華本身般清冷。江湖多難,他應該振作的。他的身形這才快起來,仿佛與月光溶為一體,缥缈直上。直上山頂。樓心月沒有騙他。當此夜,朗月照耀,露重霜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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