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雲安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啞了幾分:“因我差些死了,兩邊便各退一步。親還是結,但卻不是嫁給那人,而是嫁給那人的大哥。成親當天,一碗迷藥,我被架上花轎。或許是老天也垂憐,我的夫君雖然鳏夫,又有一子一女,卻對我極好,兩個孩子也極為懂事。這門親事對我也算是歪打正着。”一人隔着人群兩眼通紅地看着邵雲安,全身緊繃。他的眼裡不是傷心難過,而是極度的憤恨與自責。而在邵雲安說道親事是歪打正着時,他再也忍不住地就要沖過去,被四個人死死地抓住。“我今日前來,不是為我,而是為了我的夫君,為了家中兩個年幼的孩子!”邵雲安的話出人意料,衆人都以為他是來為自己讨公道的。“我夫君是家中長子,新婚不到兩月就離家服徭役,一走就是兩年。孝道為大,今日我拼了不孝之命,也要為我夫君,為兩個可憐的孩子讨個公道。婆母一拿五十兩為幼子買命,卻拿不出錢讓剛新婚的長子守着懷有身孕的妻子。兩年徭役,我夫君一身傷病地回來,可還沒兩年,又趕上兵役。我朝律法,服徭役一年上者免兵役。我家婆卻逼我夫君替二子從軍,甚至到衙門謊稱我夫君願意從軍,直到衙門派人來把我夫君帶走,他才知他的親娘不忍二子受苦,也不肯多花銀子,再次把他推出了家門。這一走,又是三年。三年過去,夫君的前妻因無法忍受家婆、弟妹的打罵虐待離家而走,我夫君少了一隻眼,毀了一半容。可剛回來沒兩天,又被家婆逼着成親,逼着替幼弟收拾殘局。我夫君忍無可忍,提出分家後成親,家婆當着裡正和族長的面簽下分家契書。可我剛進門才兩天,家婆就逼夫君休了我,因為我夫君不肯把我的嫁妝交出去,惹怒了家婆。我夫君為了我,再次寫下分家契書,把分家時所得,哪怕是一粒米,一捆柴,也全部交還回去,以此換能與我相守的自由。”這話說的邵雲安都覺得自己不要臉了。“可是,這契書卻是無效之物。我夫君淨身出戶,所住房子也是村裡所借,真所謂家徒四壁。無奈之下,我把新婚當日我夫君送我的三塊石頭拿出來賣,幸得蝶妝閣的掌櫃看中,花錢買下。結果被我家婆知道後帶着二弟與弟妹就來讨要,直道石頭為我夫君分家前之物,必須歸本家所有。還要大開宗祠,判我夫君不孝之罪。”“我想問問我夫家的這位童生郎。當你的大哥被家人如此對待時,你讀的聖賢書在哪?當你的大嫂被弟弟、弟媳欺辱時,你讀的聖賢書在哪?當你年幼的侄子天未亮就要起床給一家老小做飯時,你讀的聖賢書在哪?當你兩三歲的侄女寒冬臘月要給一家老小洗衣時,你讀的聖賢書在哪!當你的侄子侄女吃不飽、穿不暖,而你們有魚有肉吃時,你讀的聖賢書在哪!當你把你不要的親事推給你大哥時,你讀的聖賢書在哪?!當你大哥成親時,你躲在縣裡與同窗聚會,你讀的聖賢書在哪?!當你的家人以你要讀書花錢為由,跟你的大哥要活命錢的時候,你讀的聖賢書在哪?!!當你的家人以你童生郎的身份要挾裡正、族長逼迫你大哥淨身出戶的時候,你讀的聖賢書在哪?!!别跟我說你不在家,都不知情!”“依我看!你讀的聖賢書完全是讀到了狗肚子裡!不要說什麼父母命不可違,不要說什麼孝大于天!你五歲讀課,八歲上私塾,前後也有十載,難道不知我朝推行孝道,卻講究父母‘慈’,子孫孝?難道不知你大哥受的錯待,你的子侄受的欺淩委屈?難道不知把自己不要的親事退給自己的兄長是為不仁不義,難道不知兄長成親之日你必須得在場?”“你不過一介童生郎,就如此冷眼旁觀,無心無肺,無視兄弟之情,放任家人所為,但凡你平時多加勸說,多加約束,以身作則,恭敬兄嫂、善待子侄,何至于你的侄子侄女從小就沒了娘,何至于讓你大哥對本家寒了心。”“你這樣的人,若真考中功名為官一方,又豈能善待百姓,為百姓着想?必定是個為官不仁,魚肉鄉裡的貪官污吏!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你有整整十年的時間補救,結果卻是變本加厲!本家為何敢如此肆無忌憚,為何敢不顧朝廷律法、不顧契書約定,為何敢逼族長開宗祠,不就是因為你是童生郎,你是他們認定的未來狀元?若我朝所有的讀書人都如你這般,那我朝還有何希望可言?!”“我與你大哥成親已是第四日,王松枝,我問你,你可認得我?”“嘩——”滿場皆驚。王枝松作為今年新進的童生郎,人人認得。邵雲安最後這一顆炸彈落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了慌亂無措的王枝松,他身邊的人迅速推開,一瞬間,王枝松的周圍就空了。縣令大人與院長的臉色始終不虞,兩位夫子也是擰眉冷臉,此時,四個人也全部看向了王枝松,院長甚至搖了搖頭。邵雲安幾步走到面容慘白,搖搖欲墜的王枝松面前,大聲問:“王枝松!我的小叔子,你,可認得我?”“我,我……”王枝松平時再傲,也不過是個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十五歲少年。平日在村裡,人人都捧得;在家中,人人都寵着,這種場面,豈是他能應付得來的。邵雲安之前的那些話已經讓他慌得六神無主,此刻被邵雲安當面質問,他别說應對了,腦袋裡早就懵了。邵雲安這時候看到了王石井,王石井的身高在這裡也是鶴立雞群的。他看到了王石井的表情,那一瞬,他的心在疼。邵雲安一步步向王石井走去。縣令大人、院長和兩位夫子順着他的動作也注意到了與這裡格格不入的幾個人,更注意到了那個戴着黑色眼罩,一半臉龐被毀的高大男人。縣令大人站了起來,院長和兩位夫子也立刻站了起來,所有人都順着轉過身去。沿途的人自覺地為邵雲安讓路,鴉雀無聲。邵雲安走到王石井的面前,伸手拉住他握得發白的拳頭,用力掰開他的指頭,握住,然後仰頭:“王石井,你爹娘不疼你;你兄弟欺負你;以後,我疼你。青哥兒和妮子,就是你我的孩子。”王石井另一隻未被握住的手一個用力狠狠抱住了邵雲安,聲音啞的令人心悸。“媳婦兒,我讓你受委屈了。”放開王石井的手,邵雲安兩手也大力地擁住他,擁住這個受了太多苦難的男人。此刻的邵雲安腦袋裡沒有任何的雜念,隻想就這麼抱一抱這個男人。“大人,您看這件家務事可能斷得?”院子看着那相擁的兩個人,也不近唏噓,遂出聲。院長一出聲,邵雲安就掙脫出了王石井的懷抱,拉着王石井的手走了過去。王石井對着縣令大人就要下跪行禮,他怕縣令大人責罰邵雲安。縣令伸手攔住了王石井,态度溫和地說:“你媳婦為你讨公道,本官卻還不知他的名諱。”王石井看了眼邵雲安,回道:“草民王石井。内子姓邵,名雲安。他都是為了曹明,還請大人您不要怪他擅入縣學。所有責罰,草民一人承擔。”縣令大人擺了下手,淡淡一笑:“這裡是縣學,要不要責罰需問院長。”岑院長捋捋胡子,也是淡淡一笑:“邵小哥有情有義,本也不是擅闖而入,可是?”他又看向陳、關兩位夫子。關夫子不答話,最初本也不是找他的。陳夫子謙遜地說:“我倒是希望能多有幾位像邵小哥這樣的人‘擅入’縣學。今日所聞,如醍醐灌頂,實乃鄙人之幸。”關夫子點頭附和:“确是。”岑院長呵呵一笑,對王石井道:“你能有這樣的媳婦,可要好好珍待。”王石井擔心不已的事情就被三人這麼輕輕地帶過去了。緊接着,岑院長面容一凜,問王石井:“你媳婦所言是否屬實?”王石井沒有直接回答,隻道:“對本家,我無愧于心。分家契書上已寫明,我淨身出戶,與本家再無相關,本家榮辱與我也再無幹系。契書一式三份,由裡正、本家與我各留一份。如今,晚輩隻想能安安生生地跟雲安過日子,養大兩個孩子。石頭乃我贈與雲安,所得也歸雲安所有。”王石井身為人子、人兄,若直接說爹娘和弟弟的不是,那就算他有理,也容易令人心生反感。這讀書人的心理就是這麼的微妙。他這樣回答,不禁讓人相信了邵雲安沒說假話,也博得了諸人的同情。岑院長看向縣令:“這件家務事,老朽倒以為大人您可以斷得。”陳夫子也馬上說:“這件家務事,還真得大人您來斷。王家長子之事,已事關我朝律法。”縣令大人點了點頭,重新坐下,一手輕輕拍了下身邊的石桌,開口:“那本官就在這裡評斷王家這件家務事了。”所有人都立刻站好,就是岑院長和兩位夫子都站了起來。這裡不是朝堂,不用下跪聽判,但該有的規矩必須要有。縣令大人道:“按我朝律法,服徭役一年上者,免兵役;若家中有男丁需服兵役,可不替。令,契書簽訂之日起,即有約束隻效力,違者少則五十大闆,重則入監一至三載。王石井服徭役兩年,無需服兵役,且不可被逼服兵役。王家家母上欺瞞衙門,下強迫長子替次子服役,已犯了律法。念其母為老者,可不罰,但被替者需受罰,罰流放五百裡,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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